“臣所奏內容句句屬實,”趙文英跪在乾清宮中,額頭觸地,頭上的冷汗滾滾落下,卻沒有如常公公所料,改口稱罪,“陛下如今要查證的難道不是太子是否真的與武將來往過密,心懷不軌嗎?何以如此逼問微臣?”
“妄議天家之事,妄議儲君,你眼裡還有朕這個皇帝嗎?”趙文英呈上的折子被重重摔在他的麵前,“你要造反嗎?”
“正是因為臣心中有陛下,臣才把自己的所見所聞說出來,不敢有絲毫的隱瞞。陛下,劉休遠就是前車之鑒啊!”趙文英不敢起身,話倒說得很流利,“陛下不疑太子,可太子難道不疑陛下嗎?”
劉勳,字休遠,南北朝時宋國第三任皇帝劉義隆的長子,其母為劉義隆的皇後袁齊媯。元嘉三十年,劉義隆欲廢太子,被當時還是太子的劉勳得知後,劉勳和兄弟合謀,殺父奪位,於是登基。接著很快劉勳就因為皇位的來路不正被兄弟搞下台了,沒過多久,劉宋滅亡。
老皇帝氣急之後反倒冷靜下來,“你知道誣告太子會有什麼下場吧?”
趙文英跪在地上,寒冬的冷意順著他的膝蓋爬到他的心上,“是,求陛下明察。”
這一瞬間,皇帝想了很多。第二天上朝,麵對工部交上來的河堤修建方案,戶部侍郎據理力爭,總之一句話,拿不出那麼多錢來。
於是工部說你們看看黃河沿岸的河堤都壞成什麼樣了,不趁著冬天趕快修上,夏天又要淹沒兩岸的農田。戶部說你快拉到,河堤年年修,年年也不見好,你們這些工部的人壞得很,就是饞國庫裡的錢,你下賤!
然後兩方人馬就嗆嗆起來了,幸虧還記得這是皇宮,不是街邊的酒樓,沒有從吵架發展成互毆。人多,又吵,皇帝的耳鳴又犯了。常公公從禦座後站出來,“肅靜。”
大概需要傳話的太監都是正經練過怎麼在空曠的地方令聲音傳得遠的,常公公一嗓子過後,大殿裡的聲音少了許多。“太子,你看呢?”
太子見皇帝神情不好,一心想著快點結束這件事,於是道,“不如先撥一部分款,同時派大臣去工部所言河堤破損嚴重處看看,若是真的不牢固,需要修補,自然沒什麼好說的;若是有人對不起身上這身官袍,不能為民請命,反倒借著修補河堤之事肆意斂財,也好處罰。”
皇帝眯了眯眼睛,“那依你之見應該派誰去呢?”
太子露出個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來,“兒臣對監察一係的官員不太了解,還是讓吏部根據往年的考評選人吧。”
皇帝突然想到,之前被他發配一千裡的那個和太子亂搞的小人,就是吏部尚書的親兒子呀!官員的考評他會一點兒都不知道嗎?更甚至,會不會太子已經能在吏部的考評說上話了,從而能夠左右官員的升遷了?這滿朝文武,真正忠於他這個垂垂老矣的皇帝,而不是太子這個年富力強的明日之君的人,還有幾個?
晚上回到寢宮,皇帝到底還是召來身邊的秘密人手,去查太子平時的活動。不過五天,案頭上就擺了厚厚一摞文書,太子和誰交談甚歡,和誰來往言談無忌……甚至和那個被他發配出去一千裡的小子一直有信件來往。這些人截下其中一封,是東宮發到那小人手中的,其中太子言語溫溫,叫那小子“勿要心急,如今以將養身體為要,莫露鋒芒,以圖來日。”
太子啟蒙時,皇帝怕那些尚書房的那些師傅們不儘心,經常把人抱到自己膝蓋上教他寫字。後來要學做文章了,也是他選好了書目讓師傅去講,每逢空閒還會親自批改太子的作業。如今暗部截下來的這封信裡,經常能看到太子行文裡才有的小習慣。皇帝隻覺得耳邊嗡嗡作響,很快就墜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