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1 / 2)

越是等級森嚴的地方,對下位者的規定就越多。在宮中,最容易從走路的步態認出來的,其實是在學走路上下了大功夫的宮女:她們幾乎沒有個人特點,走路的時候步距、擺手的幅度、躬身的弧度都是一樣的,甚至為了走路迅速但無聲,連腳掌是如何落地的都有規定。相對而言,女史們的規矩稍微少一些,在走路的時候雖然有一些共性,但還沒有宮女那麼泯滅個人特色。

所以雲苓雖然覺得這個女人有些像宮中的女史,但並沒有開口。那女子越走越近,雲苓注意看了看她的手,雖然比在座的許多食客都白一些,但上麵已經有了些許斑痕,從這一雙手來看,這女人至少要四十歲往上了。

雲苓幾乎能確定這人在宮裡做過女史了。

那女人很有分寸,走得並不是太近,在離雲苓一行人兩米左右的地方就站住,,福了福身。雲苓注意到她的帷帽帽簷壓得很低,即便她目視前方,應該也是看不到雲苓一行人的臉的,何況她還微微低頭,視線大概是落在麵前的地上的。

皇太後見這女人身上並沒有在市井之中磨出來的油滑之氣,心中印象更是好了三分,“不必多禮。你做得酒釀圓子很好吃,我原還想著會是什麼樣的人能把這樣的小吃做得色香味俱全,見到了你,我就知道了。”

那女人依然低著頭,雙手攥了攥衣角,“貴人們什麼好東西沒吃過,一時新鮮罷了。”

那小二說這女人是因為燒傷才不見人的,在雲苓聽來,這女人的聲音倒是柔和,絲毫不像是在火場裡逃生出來的。眾所周知,若真是能把人臉燒得麵目全非的大火,那這人在火場裡的時候是一定會把嗓子熏啞的!

不過雲苓無意多探究彆人的生活,雖然感到這女人有些矛盾,但想到自己一行人一會兒就要回宮了,彆人的秘密知道了又能怎樣?何況現在皇太後在前麵問話,本來就沒有她插嘴的道理。

皇太後又問了些擺攤的話要每天什麼時辰起、什麼時辰睡,來過這攤子上的食客有沒有不好相處的,最後怎麼辦了等等。這些也算是民生,所以太上皇並沒有阻止,還在一邊津津有味的聽著。那女人一開始聲音還有些拘謹,和皇太後聊了一會兒,好像放鬆了好多。

“……貴人聽說的,那些來攤子上收錢的地痞,倒是也有,幸好我兒撐得住,和衙門的捕快有些交情,所以那些人倒是不來我們攤子上來找麻煩。”女人的聲音輕輕柔柔,帶著些許自責,“若不是顧念我這個當娘的,我兒早就能出息的,何苦現在受我的拖累?”

太上皇坐在上首聽皇太後問了半天了,現在聽這女子這麼說,才擺了擺手,“不得乎親,不可以為人;不順乎親,不可以為子。你這兒子是個孝順的,這就是最大的出息了。”

雲苓連忙低頭,避免自己下意識地往司徒暉那邊看過去。自從登基以來,司徒暉去養心殿請安倒是勤,可在政事的處理上,真稱不上“順”著太上皇。

司徒暉倒是麵色自若,不像是被含沙射影地掃到了的樣子,甚至還笑了笑,對著那小二打量了幾眼,正要說話,就見那剛才一直壓低帽簷說話的女人豁然抬起頭,語氣中滿是不可置信,“皇……老爺?”

她的視線在一行人之中掃過,最後落在皇太後身上,瞬間就帶了哭腔,“您,您是莊、夫人?”

雲苓抬眼看去,隻見那女人“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放聲大哭。

攤子上原本還有幾個食客,這會兒見這婦人如此激動,又聽她喊“老爺”、“夫人”,以為她是大戶人家放出來的下人,如今又碰到過去的當家人了。這種事在這個年代的貧民裡也算平常,因此並沒有引起什麼轟動。

那小二倒是真的靠得住,見親娘哭成這樣,就知道這又是一段自己不曾觸碰到的往事,於是在一邊對著今天的食客賠禮道歉,道今天不營業了,食客們碗裡的酒釀圓子如果還沒吃完,那他就不要那碗小吃的錢了,隻求大家快些離開,也給他們母子留些對故人敘舊的時間。

不論什麼時候,免單永遠是大殺器。原本這時候食客們就吃得差不多了,聽小二這麼一說,也都笑笑就走了,並沒有抱怨什麼。隻是轉身出了門,就有幾個常來這裡吃酒釀圓子的食客歎道,“徐寡婦這兒子倒聰明,那家人一看就是有錢的,今天拉好了關係,一會兒從人家手裡漏出來百來個錢,豈不比接待咱們這些人賺得多?”

一同出來的食客連連附和,一行人說說笑笑地走遠了。

屋裡的人這會兒卻沒有心思管這些了。食客們走了之後,見麵前的女人已經認出了自己,太上皇也沒有了顧忌,乾脆令侍衛們都近前來。這家攤子後麵就是母子二人的住處,帶著兩三個侍衛進了屋,太上皇才把視線落在那個一直大哭的女人身上,“你是何人?”

那女人想了一會兒,抬手解下一直待在頭上的帷帽。隨著帽子緩緩拿下來,雲苓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這女人臉上果然不是燒傷,而是兩道極醒目的刀疤。雲苓原本以為她戴著直到肩部的帷帽是她保守,現在帷帽一摘,雲苓發現這女人的脖子上也有一道十來厘米長,將近一厘米寬的刀疤,也不知這人在受到這樣重的傷之後是怎樣活下來的。

也幸虧她臉上的刀疤雖然醒目,但五官模樣大概還都在,皇太後一眼就將人認了出來,“你是皇後娘娘身邊的徐女史!”

她和眼前這人最後一次相見還是三十多年前,當時的皇後還是太上皇的元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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