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樓就是宮中的那個大書庫,雲苓看著嘴角隱約含著一絲微笑,坐在那裡宛如一尊玉像的張錦茹,在心裡默默歎了一口氣。當著楊佩珊,也不好說以前兩人都在長春宮時的事情。況且,當初雲苓和張錦茹也不過同事而已,要說情分,實在稱不上有多麼深厚。
從慈安宮往回走的時候楊佩珊也頗有些感慨的意味,“這位張女史今年正正好是二十五歲。”宮中的規矩,女史都是年前放出宮,畢竟是一項德政,也有為皇家祈福的意思。如果張女史沒有被奇渥溫小王爺看上,大概下個月就能放出宮了。
雲苓覺得自己的嗓子眼兒裡好像卡了一口氣,咽不下去,更吐不出來。當初她被送給司徒暉的時候,還能勉強安慰自己楊佩珊人還挺不錯的,當時司徒暉和楊佩珊感情又不算太好,不管她以後和司徒暉的感情好不好都不用太擔心,至少從已有的線索推斷,楊佩珊不像是會針對司徒暉小老婆的樣子。可張錦茹這次又被送人,不論是從北戎國內的風俗來看,還是從兩國之間目前的形勢來看,真的是毫無可以自我安慰的地方。
楊佩珊認不出張女史了,玉燕卻能大概認出來,畢竟,當初的張女史在宮女群裡實在稱不上好人緣,是個很傲氣的人。和楊佩珊分開之後,連玉燕都忍不住歎氣,“張女史真的是……”不走運啊。可惜這話的後半截隻能含在嘴裡,玉燕是作為宮女進宮的,沒有該被放出宮的年限。但隻要想想好不容易盼到出宮的年限了,天上掉下來這麼個大雷來……玉燕覺得,多虧張女史身體好,才沒在聽旨的時候厥過去。
玉燕見識不算多,但也知道和親北戎國不是什麼好去處,要不然,前段時間就不會前朝後宮人人避之不及了。就玉柳打探來的消息,還有幾家大臣的夫人想走貴妃的門路呢,不過是被雲苓發話擋回去了而已。
連玉燕這樣的宮女都忍不住對張錦茹同情了起來,可見這次和親給大家的印象到底是什麼樣了。
嬪妃們除了五天給皇後、皇太後請一次安之外並沒有彆的強製工作,雲苓乾脆把這幾天的白天時間都空了出來,命玉燕和玉柳從小書房裡把她前段時間無聊看的史書全都翻了出來。
這些史書還是鐘粹宮的小書房自帶的,不知道上一任的鐘粹宮主位是太上皇的哪位嬪妃,書看得很雜。小書房裡的史書不算全,但好在有好幾套前朝的史書,和現在相距的年份還不算遠,中間有提到草原上的“北戎國”的章節,雲苓都動手抄錄了一遍。
這個時候就知道玉燕幾個不識字有多幫不上忙了,雲苓每天抄書抄到掌燈時分,玉燕也隻能幫著磨一下墨而已。雲苓平時雖然也對著字帖練字,但長時間持續性地抄書還是第一次,十天後,這個原始的手抄本上晾乾了墨跡被裝訂到一起之後,雲苓的手都有些酸痛。
這個手抄本上的內容不算多,大概就是一些北戎的民族信仰、生活習慣、喪葬習俗、曆史文化等方麵的摘抄,至於對於張錦茹來講最需要了解的政.治形態,本來也不是雲苓在後宮裡麵翻幾本書就能找到的。雖然說張錦茹這幾年一直待在崇德樓,想要了解這些應該比雲苓還方便,但雲苓注意到她搖身一變成了皇太後的母家侄孫女後倒是不怎麼往慈安宮以外的地方去了,大概也有幾分“備嫁”的意思。
“算是我的一點心意,你彆嫌棄。”雲苓再次來慈安宮的時候不是宮妃規定必須請安的日子,她也算是特意過來看張錦茹的。
張錦茹這些年在崇德樓裡待著,脾氣算是磨出來了。而且,她在崇德樓裡當差不假,但也不是被圈在崇德樓裡了,自然還能接觸到一些外麵的消息。自從她進了崇德樓裡當差,太上皇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加上太上皇退位之後宮人們隱約傳言的太上皇有耳鳴的毛病,張錦茹如果還猜不出來自己是怎麼栽的,那也太笨了。
這會兒見到雲苓,張錦茹接過雲苓的書掃了一眼目錄,“你有心了。”態度自然,也沒了以前非要一爭高下的心思,將書放到一邊的桌子上,語氣中帶著幾分感慨,“當年……還是你看得透。”
雲苓愣了一下,“嗯?”怎麼又扯到當年的事情上去了?她對張錦茹說過什麼人生哲學嗎?
這會兒正是上午,外麵的天氣正好,張錦茹屋裡的窗戶半開著,從雲苓的角度能看到窗戶外麵正對著的粉白色牆壁和窗戶下麵種著的成片的牡丹。這一切倒是很符合張錦茹如今這個“表小姐”的身份。
見雲苓對著屋外開著的成片名貴花草不知在想什麼,張錦茹的目光在屋裡的陳設上一一掃過,自從宮中放出話來,說她原本是皇太後的母家侄孫女之後,她這裡的陳設也是一般人都比不上的了。不說和普通人家的小姐比,就是每五日來慈安宮中請安的嬪妃,有多少室內的布置都沒她這間屋子華麗。
再想想她作為女史時的屋子,張錦茹不禁懷疑,在宮中真正的上位者看來,女史和宮女的區彆又有多大呢?若是皇上真的覺得女史這個身份就不低了,這會兒又何必給她準備太後娘娘的母家侄孫女的身份?
如今想來,雲苓當初三不五時到娘娘麵前聊天的做法並沒有什麼錯,反倒是她,自視甚高,什麼女史,在皇上那裡,不過是能夠自稱“臣”的奴婢罷了。而在娘娘那裡,是女史貼心還是跟著自己三四十年的嬤嬤貼心呢?答案用腳指頭都能想出來。
見雲苓仿佛不知道自己指的是哪件事,張錦茹微微一笑,也不繼續這個話題了,“陛下和娘娘選我去和親也算是人儘其用了,我家裡都沒什麼人了,本打算今年出宮後就收兩個徒弟,以後讓徒弟養老呢,如今看來,能嫁給北戎國的小王爺,難道不比我原本的打算強?”
這個打算……雲苓一默,話說她也做過呀!然而,到現在,她也不敢肯定過的就比原先的打算強,何況張錦茹這種遠嫁的了。隻是如今也沒什麼好說的,於是雲苓又和她聊了兩句就回鐘粹宮了。
最近這段時間前朝沒什麼事情,司徒暉也終於恢複了隔一段時間臨幸一個嬪妃的日常。前段時間和親人選剛定下來的時候司徒暉是常在承乾宮和皇後討論事情的。這幾天諸事皆備,和親的事情準備得差不多了,司徒暉偶爾也會往彆的嬪妃那裡走一走,今天就正好輪到雲苓的鐘粹宮。
“既然是太後母家的小姐,出嫁的時候應該是有封號的吧?”怎麼也要和北戎那邊過來和親的人封號持平吧?
用過晚膳,雲苓一邊給司徒暉磨墨,看他心情不錯地畫了幾幅山水畫,一邊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