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丹毒,楊佩珊還是不陌生的,但也隻是不陌生而已。楊佩珊嫁給司徒暉之前,楊家是標準的清流。家中的男人是不會無聊到去弄點兒道士煉的丹藥來嘗嘗的。楊佩珊知道丹藥如果煉製得不好,毒性不會完全被中和,就會有丹毒,但還真沒見過真正中了丹毒的人的樣子。不過見雲苓後退了幾步拉住了她,很是慎重的樣子,也就不硬要往前湊了。魏紫原本就站在楊佩珊身邊,見楊佩珊和雲苓都在一邊站定了,連忙指揮人將那個陶罐蓋起來。
楊佩珊今天過來靜思宮是帶了太醫和司藥女官的,雖然那太醫主攻方向不是解毒,司藥女官和真正的太醫比起來對藥物的了解也略顯稚嫩,但總歸對大多數的藥理還是有些認識的。此時見到陶罐中那一小汪液體,忍不住脫口而出,“水銀!”
雲苓閒著的時候什麼書都看,但醫書畢竟需要的專業知識太強了,所以她隻是草草地翻過大部分日常生活中用的藥材習性,還沒有完全記住。現在聽太醫對這東西的稱呼自然,聽起來“水銀”這名字是早就有了,於是點點頭,轉身對那個正用紙將水銀包起來的太醫問道,“這個水銀可會影響人的情緒,使人情誌不遂或鬱怒難解?”重金屬中毒的症狀,雲苓就算知道的不太全,但恍惚記得是有這一條的。前幾天聽說周貴人和柳美人的症狀差不多,她卻沒往這方麵想,實在是能讓人暴躁的藥品太多了,比如人參這類大補的藥物長時間服用就能造成人的脾氣不好,或者食材裡麵有俗稱讓人“上火”的,吃多了也會覺得壓不住脾氣。
周貴人臨死前那個全天臥床的症狀,她的脾氣就是再暴躁一倍,都沒人會感到奇怪。聽說周貴人臨死時全身浮腫、麵色蠟黃,這對一個後宮嬪妃來說可謂是致命的。至於柳美人這裡,如果不是甄太貴人今天鬨幺蛾子,就算太醫和司藥女官過來,也無非是看一看柳美人的飲食、熏香一類,誰會想著將桌上陶罐中的花材全都抽出來檢查呢?
雲苓卻不知道,“水銀”這個稱呼是早就有了沒有錯,但古代所謂的“水銀”卻不是她理解中對汞金屬的專屬稱呼。事實上,所有常溫下為液態的金屬名字都叫“水銀”。而且,醫學類的書籍中,對水銀的記載也並非是負麵的。甚至在有些書籍中,水銀是煉製不死藥時非常常見的材料。
當然了,自古以來想要煉製不死藥的帝王,下場都是什麼,也不用說了。隻是,畢竟沒有明確記載。有的醫書裡麵會提一句水銀,不過那也是因為如今的青樓女子有不少通過服用水銀的方法來避孕。這種方法對女子身體的傷害很大,年輕時尚不覺得,到老了就能看出年輕時服用水銀的惡果了。
因此那太醫聽見雲苓的話,伸出右手在胡子上捋了老半天,最後還是低下了頭,說出的話也比較委婉,“這個……微臣並未看到有此等記載。”然後說了水銀可以“終妊娠”。如果把水銀當成一味藥材,或許藥方不同,水銀對人體起到的作用會有些不同。但同樣不搭配彆的東西,單用水銀的話,老太醫不覺得通過嗅聞進入人體的水銀和服用水銀的藥效會有太多的差彆。不過是嗅聞可能會見效稍微慢一些罷了。
楊佩珊皺起了眉。她倒是不是故意懷疑太醫給出的結果,可是如果水銀僅僅有避孕、甚至造成死胎的效果,那這個動手的人完全不必如此大費周章。柳美人剛進宮的時候在司徒暉那裡還稍微有些恩寵,但最近幾年,皇上已經沒事想不起來柳美人了。就不說她從貴人直接被貶為美人,還搬到了靜思宮中來的事情,單說柳美人生七皇子的時候傷了身子,以後就沒有生孩子的可能了。要不然,柳美人調養好身體再生一個孩子多方便啊,何必一腔怒火全朝著賢德妃去了呢?
想到她和賢德妃之間的那筆爛賬,楊佩珊也是緩緩歎了口氣,對雲苓搖了搖頭,轉身對太醫道,“既然如此,太醫給柳美人診一診脈吧。”自從七皇子夭折之後,柳美人就像是失去了水分的鮮花,迅速地衰敗了下來。如果說司徒暉一開始對麵色蒼白、搖搖欲墜的柳美人還有些憐惜,但時間久了也就慢慢不耐煩了。柳美人以前是貴人的時候還能三不五時地診診脈,調養一下身體,但自從搬到靜思宮後,她每月吃的調養身體的成藥倒是還有,尚食局也每月配好了給她送過來,但再想讓太醫沒隔三五日就上門卻是不可能了。
柳美人身邊的宮女也是個機靈的,聽楊佩珊這麼說了,連忙從懷中掏出一塊手帕,蓋在柳美人的手腕上。柳美人瞥了那宮女一眼,轉頭目光直直地落在那個帕子上,嘴角微微勾了一下,看起來竟然有幾分諷刺,最終還是忍住了什麼都沒說。
太醫在來之前就有給柳美人診脈的心理準備了,現在見到柳美人伸出手來,也不遲疑,在柳美人的手腕處按了半天。雲苓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臉從尚且算是光潤的橘子皮皺成了核桃,診脈的過程中還時不時看看柳美人的臉色。越看,太醫的疑惑就越深,最後終於忍不住發問了,“這位美人近來可有胸悶氣短之感?”
他的話一問出來,那個給柳美人蓋帕子的宮女就稍微搖了搖頭,不過動作幅度並不大。她正要說話,就聽見柳美人的聲音沒什麼起伏地響了起來,“有。”
宮女瞪大了眼睛。
太醫收回按在柳美人脈上的手,原本緊皺的眉頭稍微鬆了鬆,但臉上的表情依然不太好看,“可頻繁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