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有神論(10)(1 / 2)

沉夜覺得進修完成版的韓其琛簡直都令她驚訝了。

從前的韓其琛雖說充滿著畸形的愛意,但卻是壓抑並充滿掌控欲的,而如今他整個人都仿佛空殼的皮囊,所有的生存意義都在於愛薑沉夜這一點上。

他的癡迷與狂熱已經毫無掩飾,其中最重要的又是那種強烈的卑微。他像是背負著罪惡的苦役,時時刻刻低聲下氣地請求一點垂憐。

韓其琛決非性格不正常的人。他的秉性是優秀而完美的,也就是說他既不是付出型的人格,也不是會主動享受痛苦或者自我折磨的類型。他的正常環境健康,人格正常,自律性也強,至多有一點完美主義,除此以外沒有特殊嗜好。

所以對於他病態而憑依式的愛和渴求垂憐的卑微心態,他從不覺得享受。

正因為他不是因為痛苦本身而可以感覺到愉悅的那種人,所有的自製和自我懲罰完全是因為他清晰地知道自己曾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所以他才能日益清晰地認識到自己的愛與卑微都是由於薑沉夜這個人。

谘詢師們會試圖勸他這樣的相處方式是不正常的,一切會傷害到自我的關係都不應該持續下去。

韓其琛對此嗤之以鼻。

比起八年前,他已經成熟了許多。他不再渴望得到——自從選擇贖罪的那一刻起,韓其琛就已經注定成為隻能在塵埃裡仰望等待的存在。

他甚至沒來得及尋找合適的機會,隻是幫沉夜處理完基金會之類的一係列事物之後,就匆匆地向她剖白:“你是溫柔的人,橙橙,可是我不會因此奢求你原諒我……有的錯誤是不值得原諒的。如果你看見我覺得痛苦,我就遠遠地躲開,——隻希望你把我當作工具,當作守門的,允許我幫你來打理你不喜歡的事情……”

他說著,試探地看向她,“……我沒有惡意的。你知道的。”

韓其琛其實多少有些忐忑。

八年過去,房簷上畫畫的白裙子女孩兒仍然那樣令人怦然心動,而他已經變成了三十歲的男人。來之前他對著鏡子檢閱自己的五官,細紋、眼窩、發型,還有她曾經誇讚過而一直保持著的肌肉的線條。

鏡子裡的男人因為不習慣做出表情而顯得僵硬,又衰頹得失去色彩,像鉛灰色過重的版畫。

這個男人會與她相配嗎?

他不敢想象。但是到了沉夜麵前之後,他就什麼都沒得想了。大腦裡一片空白,身體發燙,所有的疤痕都一起灼燒起來。越靠近她,他就越笨拙,甚至直立著都覺得不該。

……想要跪下。

就匍匐在她的腳邊,像愚昧的獸類一樣,偶爾被那沾著色彩的白皙的手指輕柔地撫摸過脊背,就可以滿足地發出呼嚕聲。隻是能夠呆在她的身邊,能夠被允許接著愛著她,能夠被她接受自己的愛意,就已經興奮得無法停止顫栗。

可是她怎麼可以這樣地溫柔,她的眼裡好像停留不下汙垢。她說:“其琛,我很愧疚……我沒有辦法完全平等地回應你的感情,也做不到寬容地說‘我原諒你了’,我這樣充滿缺點……”

這樣清澈而溫柔,白皙的麵容帶著淺淡的憂鬱,她的手探過來,輕輕地附在男人的臉頰上,用食指摩挲他輪廓分明的線條。

“我的韓先生,我們好像都被什麼東西困住了一樣。走到這一步,我卻無法推開你。”

韓其琛已經多久沒有掉過淚了,聽見這句話,眼眶卻立刻濕熱起來,三十歲的男人頃刻間泣不成聲。

“都怪我、都怪我,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橙橙對不起啊……隻要你允許我愛你就好,橙橙……隻要你允許,我什麼都可以……”

——這個世界上一定有神明。

讓他傷痕累累,讓他犯儘錯誤,讓他無數次徹夜難眠,卻仍被悲憫地留在朝聖之地。有時候韓其琛甚至感覺到對她的愛都象是一種褻瀆,卻無法不更加、更加癡迷地、痛苦地、狂亂地、永無止境地愛她。

*

薑萌萌接到消息時已經遲了。

她這時候才惱怒地發現對於權力的交替,自己全程被蒙在鼓裡。這麼多年沾沾自喜的打拚和功績原來就是明麵兒上哄人玩的,而且她還兼任了靶子的功能,叫人以為薑父其實重視的接班人是她而不是薑沉夜。

結果現在成了這個樣子,她甚至能夠聽見茶水間裡碎嘴的同事的竊笑,走到哪裡都被人指指點點似的。怒氣衝衝地去了薑家老宅,熟悉的傭人卻一個都不在,莊園外頭多了一批眼生的黑西裝,紀律嚴整地巡邏列隊,即使薑萌萌想要衝進去都做不到。

她根本就聯係不上薑沉夜,媽媽手頭的卡也被凍結了,她們母女兩人隻有一棟房產和這些年購置的東西在,簡直就像是兩個廉價的打工仔。接著她看到網絡上和紙媒上都是鋪天蓋地的消息,說是薑沉夜要和韓其琛結婚了,場麵轟動得很,一時間人人矚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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