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不乖(6)(1 / 2)

作者給了你一個圍笑。  沉夜有點哭笑不得:【好的吧, 那我們就狙擊她!】

【梅菲斯特隨時為您服務, 沉夜小姐。】

*

薑萌萌是個穿書者。

穿越之前她是一個外資企業的高管,30代前半的年紀未婚,樂趣是讀一些快餐文學打發地鐵時間。倒不是不婚主義, 隻是她厭煩千篇一律的柴米油鹽組成的對抗風險共同體一樣湊合的家庭形式。有一些對精致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卻倒也不是奢侈愛好者。她認為自己是相對而言比較“高級”的那一類人。

穿越之後她發現自己成為了一本早年看過的虐戀情深總裁文的反派女配,男主角韓其琛心中白月光的同父異母的姐姐,暗戀韓其琛多年, 最終愛而不得反而對女主角屢出惡計,最後被霸道總裁天涼王破了。

至於她的妹妹,那個白月光薑沉夜, 書中的劇情開始時就纏綿病榻,中途的時候就忍不住病痛的折磨自殺了。裡描寫她“像個真正的天使一樣,那樣純潔的、永遠的白裙子姑娘”, “熱愛繪畫、雕塑和音樂、戲劇,對於公司的經營和家業的繼承一無所顧”, 所以男主角才會工作繁忙背起兩家的職責。

薑萌萌倒也不是仇富,隻是她內心深處實在覺得薑沉夜這種類型的人太溫室了, 根本就不現實。這輩子二十年,她一如既往地全力以赴,優等生的形象經營得無人不誇好,媽媽也經常含淚誇她乖女兒。薑父倒不是很在意她, 據說是因為他深愛早逝的前妻, 唯一寵愛的女兒隻有薑沉夜。

薑萌萌對此嗤之以鼻:真愛就不要出軌呀?她自己就是明顯的證據嘛。

不過態度雖然是這樣的, 她卻不能表現出來。難得投胎在一個高水準的家庭,她當然要討好父親來獲取一點好處啦。也許是覺得孩子總是沒有錯的,薑父對她的態度倒也漸漸和緩,終於決定跟人介紹她的身份——剛好她也開始逐漸接觸公司的經營事物了,社交圈子裡混個臉熟總是沒錯的。

選擇在這次宴會出現是薑萌萌要求的,因為男主角韓其琛少年時期跟白月光的第一次見麵就是在這時候。她很好奇小天使到底得天使成什麼樣,才能讓冷酷無情的霸總傾心多年。

她特意選擇了跟薑沉夜完全不同的風格,表現出自己的乾練與精致,帶著一點隱秘的競爭心理,和一些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憐憫與輕蔑,舉著香檳,挽著薑父的手臂,同客人談笑。

這時她忽然看到麵前的客人麵色一變,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向她背後的一個焦點,心中隱隱有所感,轉頭望去——

十五六歲的小女孩,黑色的秀麗的長發披散下來。甜美又乖巧的五官,目光澄澈,睫毛纖長,穿著跟會場氛圍格格不入的白色娃娃裙,蓬蓬的裙擺上亂七八糟的沾染著顏料,腳上甚至沒穿鞋子——兩隻不成對的襪子帶著草葉就那麼踩在厚厚的絨毯上,更顯得她小腿那一點裸露出來的肌膚之白皙幼嫩。

這嬌小可愛的女孩兒的甜美並非令人容易感到廉價和質樸的那一種,而是隱約帶著點漫不經心的疏離的,仿佛是水族館裡隔著玻璃壁與深色的海水所看到的發光的水母一般,夢幻的、精致的、不可碰觸的。就連她不合規矩的著裝、夾著樹葉的頭發、裙子上的顏料,都顯得那麼理所當然,成為獨和她一體的清純。

被這麼多人注視著,她也隻是略略驚訝了一下,卻絲毫不感覺到不自然,理所當然地把視線在人群裡掃視了一圈,然後仿佛靈活的貓兒一樣穿梭過賓客撲到薑父的懷抱裡:“爸爸!”

剛剛還嚴肅而矜持的中年男人立刻露出了截然不同的表情,柔和寵愛地撫摸心愛的小女孩兒的長發,“寶寶,怎麼跑起來了呀?多危險,爸爸又不會離開……”

薑萌萌這時說:“這就是妹妹嗎?你好,我是你的姐姐哦。”

話剛出口,她就知道糟糕了:她本來沒打算插話的,隻是看著他們父女全然無視周圍的那種親密無間的氛圍,就鬼使神差地這麼說了一句——連她自己都覺得這樣的挑釁很蠢。

薑父果然就給了她一個冰冷的眼神,而他懷裡的小姑娘也把小臉仰起來看向她。她的目光裡沒有任何的惡意,薑萌萌忍不住想,不是說是小天使嗎?麵對婚外出軌私生女她還能保持這種溫柔的態度嗎?

這時卻又忽然有人插話進來——“叔父您好,久疏問候。”

彬彬有禮的聲音。明明年紀尚輕,舉手投足卻已經帶著成熟的風姿,低沉的聲線又冷又硬,奇妙的是他尚且帶著少年青澀的麵容卻不會使他的舉手投足顯得局促可笑。他是真正的成熟的那種人,明明才十九歲,卻已經有著高大的身軀、強壯的臂膀和不容忽視的氣度。

他的手搭在薑沉夜的肩膀上,兩個人的體型差就在那單薄的肩膀和骨節分明的大手上可見一斑。那種不容置疑的風采立刻讓薑萌萌明白了他的名字:韓其琛,未來的霸總男主,野心勃勃、冷酷無情的商業天才。

那種收斂得很好卻也無法阻擋的富有侵略性的雄性氣息使得薑萌萌不由得心神蕩漾,一時間竟然忘了自己才剛剛挑釁過薑沉夜,直到她看到韓其琛那帶著笑意的麵容裡冷冰冰的警告的視線。

他毫不掩飾親近的姿態讓薑沉夜隱隱有所察覺,抿起嘴唇微笑起來,淺淡粉色的唇邊浮現起兩個甜甜的酒窩。

薑父笑著說:“還說不知道你們處不處得來呢,這麼一會兒就關係好起來了?年輕人就是好啊。很好很好,多帶著我家橙橙出去玩啊?這孩子害羞得很,身體也不大好,一直在家裡上的課,沒什麼同齡人的朋友,我呢又不放心叫她自己出去,現在其琛回來了,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韓其琛忍不住心癢捏了捏薑沉夜的耳垂,被小姑娘一把抓住手拉下,忍不住微笑起來:“當然——我……我很喜歡跟橙橙相處,這個夏天,如果您不嫌棄的話我甚至就想在這裡住下來……”

他們談起話來,就仿佛薑萌萌根本不存在一樣,連她那句含著惡意的話都被整個兒無視了。她知道自己不該再自找難堪,卻還是心有不甘,忍不住明知故問,裝作天真:“爸爸,這位是……?”

沉夜心裡暗自歎息:【這姑娘的人設挺不錯的,乾嘛非得要跟我搶小女孩定位,多難堪啊,嘖嘖。】

梅菲斯特很聰明地無條件點讚:【不錯不錯,自然人的嫉妒心真是可怕的東西,嘴上說著不在意看不起,實際上還是向往小公主一樣的寵愛,哎呀哎呀。】

沉夜漫不經心地感慨:【女孩子嘛……撒嬌和甜美當然得找願意寵著她的人來,她在這個場合這麼做,就不太合適了。】

果然,韓其琛的表情就冷了下來。對麵的女人做作的姿態仿佛是低劣的仿品,見過最為夢幻的純真,怎麼會看得上廉價的塑料水晶?

薑父也有些尷尬,先對著韓其琛介紹:“這是你之前見過的張阿姨的女兒。”張阿姨是薑父唯一一個情人,這麼多年沒能成功晉級薑太太,但是因為位置穩固,還有個女兒,所以圈子裡人都大概知道。又對著薑萌萌說:“這是咱們薑家世交韓家的獨生子韓其琛,橙橙的未婚夫,你的準妹夫。”

他有點警告的意思,叫薑萌萌內心不由得泛起一股酸意:憑什麼薑沉夜是千嬌萬寵的小公主,她薑萌萌就是得時刻注意自己身份的見光死?

薑父輕描淡寫地說:“其琛不用擔心,橙橙還是我最愛的寶貝,隻是她身體不好,將來我若去了,有個姐妹幫扶她也是好的——當然,將來也得多多靠你了。”字裡行間全然是把薑萌萌當成給薑沉夜打下手的幫工的意思。薑萌萌早料到有這麼一出,但聽到這樣的話,還是忍不住感覺到一陣一陣的委屈和妒忌,卻又強忍著對薑沉夜露出友好的笑容。

來日方長,今後日子長了,爸爸總會知道精明能乾的女兒和沉迷藝術的病秧子哪個更好的……她想。

韓其琛不動聲色地微微蹙眉,卻不明確地表示不讚同。不過在他看來,照拂自己的小女孩兒是理所當然的,所以有可能成為她的敵人的薑萌萌在他看來就立即被劃進敵人的行列。

薑沉夜已經沉默了好一會兒了,薑父有些擔心,“橙橙不會怪爸爸吧……?”

韓其琛卻接過話頭:“家裡突然多了個人,哪有那麼好接受的呢?叔父多給橙橙一些時間吧?剛剛橙橙還跟我哭得可傷心了。”

薑父大驚失色,像是全然沒想到薑萌萌的存在會讓寶貝女兒這麼傷心,不由得半蹲下來攬住沉夜,仔細打量她的神色。薑沉夜皮膚嫩,剛剛哭過的眼鏡隻是氤氳著水汽,眼角泛一點點紅而已,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薑父頓時愧疚的不得了,各種哄她,又許諾給她買畫。

“爸爸彆看了……多不好意思呀……”薑沉夜推開他的臉,卻絕口不提原諒不原諒的事情,也沒有跟薑萌萌打招呼,甚至連眼神都不往她身上看。

在薑萌萌看來,這就是完全的輕蔑,讓她不由得確定了這個小白花才不是什麼真正的天真的假設;而在韓其琛看來,他的小姑娘是那麼的難過,卻又沒有攻擊彆人的意向,連不喜歡的心思都不願意擺出來叫人難受。

梅菲斯特說:【看來這位薑小姐完全不是您的對手呢,完全變成了送助攻的好幫手。】

薑沉夜卻說:【還遠遠不夠。我不要韓其琛做我的保護神,我要他愛得拋棄尊嚴,愛得狼狽,做我腳下時刻準備咬人的惡狗。】

倒不是說鶴沉夜是在偽裝自己,隻是說原本的穆清太過於蠢笨,恐怕無法理解她真正的性格。

沉夜注意到穆清不自覺地坐直了身體,上身微微前傾——這是興趣的直接表現。

“沉夜,我當初沒有問過你……”他略微沉吟了一下,選擇了更為迂回的問法:“你更喜歡唱歌,還是演戲?或者隻是回到學校,當一個學生?”

少女的眼神純淨清澈,蓬蓬的短發彆在小巧白皙的耳朵後麵。陽光透過咖啡店的玻璃牆壁,她的眼眸好像琉璃一樣透徹。即使已經熟知她的美,穆清仍然一時間怔然,連心跳都亂了節奏。

她說:“我不知道,哥你來決定就好呀。”

穆清失笑:“我總得知道你的職業規劃啊。”

“嗯……”她漫不經心地晃晃腦袋,忽然直視穆清,“我想要有好多好多人喜歡我。”

說完,又忍不住有一點羞澀地抿嘴笑,低聲補充:“有好多人誇獎我,然後能記住我……”

他們閒散地聊起來職業規劃,關於鶴沉夜將來想要怎樣發展,關於穆清選擇的事業,然後想象將來要住怎樣的房子,去什麼地方旅行……

越是交談,穆清就越是覺得心底發麻。肌肉不受控製的震顫,不知道是出於新奇還是畏懼。眼前的這個天真無暇的女孩兒是這樣的“異常”又這樣的真實。他甚至完全可以推測出來她的性格的成因,進而窺見她蒼白冰冷的生命。

是的,她既不渴望金錢,也不向往榮譽。她不愛音樂,不愛華服,不愛演戲。她所能做到的一切,即使做得優秀,也不是因為熱愛或者追求。

在這柔軟動人的嬌美的皮囊裡是那麼鋒銳卻又那麼孤獨脆弱的孤兒的靈魂,跟在一大幫小孩子裡被推推攘攘地、隨波逐流地去跟老師討要棒棒糖。

——隻要被喜歡,就什麼都可以做到。

穆清自己都沒察覺到他的視線裡帶上了怎樣溫柔而敬畏的愛意。

*

沉夜搬出了原來的公寓,住進了梅延年準備好的地方。三層的獨棟小彆墅,庭院寬廣,中間直接打通,是一個玻璃牆壁的小一點的兩層住宅。

臥室、健身房、浴室、泳池、圖書室,甚至還有一個小型的花壇……除了衛生間有一個簾子保證隱私,其他的地方都是對外透明的。圍著外麵三層一圈一圈的樓梯,可以清晰地看到這玻璃房裡的人是怎樣生活的。

這簡直不是住所,而是一個巨大精美的鳥籠。

而早早就準備起這樣一個鳥籠的梅先生噙著溫文爾雅的笑:“你就住在這裡,小鶴。之前你喜歡用的東西,我已經托人全部捎帶過來了,練習舞蹈的練功房,置放樂器的音樂室……我特意為你準備了許多東西,如果你有不喜歡的,隨時告訴我,我會改的。”

這樣近乎毫無隱私地暴露自己的生活,簡直像毫無尊嚴的螞蟻生活在透明的飼養箱裡一樣,誰會願意?

可是鶴沉夜隻是眨眨眼睛,說:“好的呀,謝謝你。”

她的聲音那麼軟,叫梅先生沒忍住拉起她的小手,在手背上輕輕親吻,淺嘗輒止。

他喉結上下滾動,鉛灰色的眼眸深深凝視著她:“去看看你的房間吧,小公主。”

去看看你的籠子吧,我掌心的飛鳥啊。

……

沉夜對於這個新的住所的適應程度遠遠超出了梅延年的想象。

她那麼自由地、旁若無人地生活在這個兩層的玻璃房子裡,而他就是她生活的忠實的觀察者。所有對他們關係知情的人總是為他對她的感情蒙上欲望的色彩,這是錯誤的。

倒不是說梅先生對沉夜沒有欲望——恰恰相反,他的欲望強烈得要爆炸——隻是他不是那種出於對肉體關係的渴望才把她帶回來飼養的。

他把這隻翅膀受傷了的白鶴養在最好的環境裡,看她用餐、作息、走來走去,都覺得胸膛裡脹脹的,滿足得不可思議。

由於她的毫不在意,他得以像卑鄙又光明正大的偷窺者,旁觀著她的生活。他並不試圖進入,也完全不想乾涉,隻是看著——看著就覺得心滿意足。

梅先生發覺過來的時候,他的世界已經徹底的被鶴沉夜的存在填滿了。

如果不能看著她,他甚至心慌意亂,無時無刻不在神思不屬,甚至在工作中也出了紕漏。

最為可怕的是,這種狀況並沒有隨著時日的推移好轉,相反變得越來越重了。他越是看著就越覺得痛苦,他的痛苦不在於他不能擁抱她,而在於彆的什麼未知的地方。

明明是他把他的白鶴關進了籠子裡,結果反而像是自己的脖頸上被拴上了無形的鎖鏈。

但這鎖鏈是他自己賦予自己的。為了滿足自己不知羞恥的靈魂,他不得不每時每刻找尋著她的身影,試圖獲得一點她偶然的注視,或者一個不經意的笑容。

一想到這一切都是基於她對自己齷齪的、卑鄙無恥的心思的一無所知,和她對於世事的懵懂天真之上,那種忐忑又狂熱的情緒就會牢牢扼住他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