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1 / 2)

最後的帝王 青色兔子 11845 字 5個月前

《最後的帝王》/青色兔子

第三十八章

初平三年四月,未央殿上空烏雲隱隱,劉協立在高階上,看淳於陽與曹昂各指揮五十人,赤手空拳做對抗的演示,難分勝負。

淳於陽帶著五十人,直衝橫突,起初勢不可擋,卻後繼無力,漸漸被曹昂帶人衝散、分而破之、破而擊之。

劉協笑道:“看來今日這一場,是子脩贏了。”

淳於陽叫道:“若是用兵器,對麵早都死完了,哪裡還能跟我們纏鬥到如今。”

劉協微微一笑,淳於陽善於領兵做前鋒軍,曹昂卻善打持久戰、殲滅戰。

演示臨近尾聲,劉協看到呂布遙遙自西安門走進來。

呂布體型健碩,因雙腿微微羅圈,走路姿勢也很好認。

往日呂布走起路來,大步流星。今日的呂布,卻不知為何,腳步有些沉重。

或者說,這幾日的呂布都有些魂不守舍。

劉協垂眸,心中有數。

呂布已走到跟前,行禮後站到皇帝身邊,一同看淳於陽和曹昂操練叟人,隻是他目光遊移,顯然也沒把場上戰況看進去。

“取朕的新鎧甲來。”劉協穿上了為自己量身定製的小號鎧甲,騎馬彎弓,準頭竟然還可以。要知道這一身鎧甲,總有二十多斤,對人的行動也是種限製。

呂布看著在馬上披甲馳射的小皇帝,隱然能見他長大後的英武模樣,心中不禁升起一股為人師者的欣慰之感。

呂布今日心情沉重,沒有再教新的技法,隻帶著小皇帝把這幾日的內容又練習了一遍,便散了課。

劉協下馬,一麵自己親手解著鎧甲,一麵覷著呂布麵色,道:“奉先師父仿佛有心事?”

呂布一愣,張嘴無言片刻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道:“臣的馬病了,有些懸心。”

要上戰場的將軍,胯\\下之馬,乃是他最親密的戰友,彼此信賴,彼此依靠。

呂布若果真因為馬病了而憂心,也說得過去。

但是劉協早已看出,在呂布張嘴無言的那片刻,他已經決定說一句謊話。

劉協搬開身上的鎧甲,仍是盯著呂布,口中卻是笑道:“奉先師父若要新馬,何不去朕馬廄之中挑選?朕有的,便也是奉先師父的。”

學生如此親厚相待老師,豈不叫人動容?

呂布囁嚅了一下,沒有應,也沒有不應。因為他本沒有一匹生病的馬。

他看一眼烏雲沉沉的天,又看一眼解甲汗濕的小皇帝,忽然低聲道:“這幾日天色不好,臣軍中許多人與馬都病了,恐怕有時疫。陛下若無要事,還是閉門看書,待過了這陣子才好。”

劉協盯了呂布一眼,心中暗歎,看來董卓之死便在這幾日了。

兩個月前,朝堂上因為安排兵權之事鬨得沸沸揚揚。起因是司徒王允向董卓進言,說坐守城中,終究不是辦法,還是應該主動出擊,又舉薦了楊瓚為左將軍,士孫瑞為南陽郡太守,要以此二人為先鋒,領兵出武關道,直撲袁術。

董卓大約沒看出來王允的真實目的。

但是劉協清楚,自入長安城之後,董卓越發驕縱猖獗,任人唯親,比在洛陽城中之時,士人日漸邊緣化。王允從來跟董卓都不是一條心,這是要先騙取兵權,再反過來討伐董卓。

誰知道董卓雖然沒能看穿王允的意圖,也並不妨礙他回絕王允的提議。董卓在眉縣造了與長安城一樣高的城堡,存下可夠吃三十年的糧食,在城中無人能與他抗衡,他就是長安城中真正的王。這樣快活滿足的日子,更還有何求?更何況,在洛陽周邊與袁紹等人對峙的兩年間,董卓也吃夠了苦頭,知道這些人的兵力,不是那麼好擊敗的。

董卓一心高樂,無心東進,沒有用王允舉薦之人。

王允越來越失去耐心,私下聯絡密謀要除掉董卓的同盟們也覺得不能再拖延下去了。這支秘密的隊伍裡,便有荀彧的侄子荀攸。荀彧年紀不大,輩分卻高。這荀攸雖是侄子,年紀卻比荀彧還大,已經三十八歲,年近不惑,時任黃門侍郎。

劉協知道他們在密謀除掉董卓一事,所以反倒不能與他們親近,恐怕引起董卓不必要的注意,給他們引禍上身。唯有蔡邕這等真老實人,劉協交往之時,不怕董卓去查人家底細。

眼見騙取董卓兵權無望,荀攸便對同盟道:“董卓雖有精兵,然而他自己也不過一個武夫罷了。我們應當像就義的伍孚那樣去刺殺董卓,一旦事成,這就是像昔日齊桓公、晉文公那樣的傳世壯舉!屆時,我們便可以借陛下之名而令天下,以謝百姓。”

然而董卓在長安城中一手遮天,這等頻繁的聚會,並不安全。更何況革命的同誌裡,也未必不會出幾個蛀蟲。總之,士人的密謀暴露了。鄭泰等人逃出長安,荀攸卻被投入抓住牢中。

這次董卓吸取了上次殺伍孚的教訓,沒有把人當場殺了,而是嚴刑拷打,逼問同黨與計劃。

還沒暴露的王允、種輯見狀,也坐不住了。

這樣下去,火終究要燒到他們屁股。

必須得動手了!

他們需要一個同樣對董卓心懷不滿的力士,最好是董卓身邊的近人,來實施這次舉動。

王允的目光鎖定在呂布身上。

呂布身為並州軍將領,對董卓厚此薄彼的做法,不止一次在私下的酒宴上表達過憤恨。

最關鍵的是,王允通過眼線,早已知道呂布與董卓寵妾私通一事。

呂布很小心。

除了那醉後的一次,呂布避著那寵妾,此後兩個月再沒有單獨見麵過。

長安城中美麗的女人多得是,呂布並不是一定要吊死在董卓寵妾身上,把自己的命拿來當玩笑。

但是另一邊那寵妾卻再也忘不掉呂布。董卓府上,鶯鶯燕燕太多。董卓本人又日漸發福,趨於醜陋。最關鍵的是,董卓脾氣很糟糕,時不時就炸雷,在他身邊伺候總要擔心哪一日自己就被暴打一頓。比起來,俊美盛年、且床笫之歡時對女人算得上溫柔的呂布,難道不是更好的選擇麼?而且她已經從邊邊角角暗中打聽過了,呂布府上女人不多,也沒有正妻,聽說人員比較簡單。跟董卓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那寵妾自此惦記起了呂布,無奈對方避讓,隻能暗自垂淚。

這一切,都落在眼線目中,傳入王允耳中。

這一日,那寵妾又在園中對花落淚,身邊婢女趁著四下無人,忽然低聲道:“奴婢知道美人心事,何不告訴那將軍,叫他同太師求了你去。太師行事大有羌人之風,聽說羌人不講究這些,父親將小妾賞給兒子,也是有的。”

那寵妾一驚,先是否認,見瞞不過,泣道:“他隻躲著我……”

“美人何不說有孕在身?”

那寵妾一愣,撫著小腹,“可是、可是我……”沒懷孕呀。

“婦人懷孕本就艱難,雖然有孕,難以落地的,也是常有的。”

那寵妾這才明白過來,含淚呆了一呆,卻是已經把婢女這番話聽進去了,道:“可是將軍不肯見我,我又如何告訴他呢?”

那婢女便自告奮勇,接下這差事來。等她出來,自有王允的人給她疏通,讓她去有機會告知呂布。

而另一邊呂布卻是晴天霹靂,沒想到一場酒後貪歡,弄出這些亂糟糟的事情來。

園中避人的角落裡,那寵妾撫著尚且平坦的小腹,對呂布泣道:“將軍不願要奴,都是奴姿容不入將軍之眼的緣故。若不是因腹中孩兒,奴如何敢來煩擾將軍?”

呂布有些遲疑,道:“這孩子……”也可能是董卓的啊。

那寵妾自然明白他的遲疑,歎道:“將軍糊塗。這太師府中已多少年未有孩兒降世,若是太師尚能,何至於到如今也沒個兒子。”

呂布恍然大悟,太師府中終究不是說話之處,然而眼見美人垂淚,腹中還懷著他的孩子,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愉是□□愉,可人家懷了他的孩子,又是另一回事了。更何況既然董卓已不能使女人有孕,這美人有孕,月份久了,遮掩不住,此事還是要暴露。

呂布覺得頭有點大,隻得道:“你放心,我定想法子接你出來。”其實他也覺有點糊裡糊塗的,還沒想出確切的辦法來,隻是不能不安慰她罷了。

他頓了頓,這才問道:“你姓甚名何?可有小字?”

孩子都懷上了,才想起問姓名。

那寵妾本是垂淚忐忑,聽到這一問,便覺心中稍安,低聲道:“奴自幼飄零,無姓無名,都隻喚奴柔兒。”

呂布便道:“我記下了,柔兒。你在府中小心,不要露了行跡。我想法子接你出來。”

柔兒便破涕為笑,望著呂布遠去的背影,沒想到婢女說的法子真就奏效了。

而呂布這次出了董卓的太師府,隻覺頭暈腦脹,正騎馬漫無邊際走在路上,偏巧撞見了總是一同往王允府中喝酒的騎都尉李肅。李肅也是並州軍出身。

李肅一見麵,便又招呼呂布同去喝酒。

呂布正是滿心煩亂,需要一場醉之時,便跟著李肅同去。

一場小宴,都喝得有些醉了。

李肅等人漸漸借口有事離去,呂布仍在灌自己悶酒,上首的王允卻眸色清明,不著痕跡打量著呂布,仿佛一隻優雅的黃鶴在打量它的螳螂。

這一場紛亂的酒局,所有人都是獵手,隻有呂布才是那唯一的獵物。

此刻那獵物已將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在王允開口以前,同為獵手的李肅等人早已往呂布胸中塞了足夠多的憤懣——對董卓的憤懣。

“董卓實在對不起咱們並州軍!咱們為他拋頭顱、灑熱血,最後桃子給涼州軍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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