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第 215 章(2 / 2)

最後的帝王 青色兔子 15472 字 5個月前

但是淳於陽清楚皇帝在裡麵商談要事,他帶兵職責所在,自然是要攔的。

孫尚香盯著麵前這位膚色黝黑,比自己高出一個頭去的健碩將軍,不客氣叫道:“你是哪裡來的人?敢在我府上攔我。”

淳於陽這幾年也磨礪出來了,此時不卑不亢,平靜說道:“我不是府上的人,也不是有意要攔小姐,隻是裡麵我們曹大人奉禦令而來,正在園中與江東長公主殿下說話。小姐此時入內恐怕要衝撞了曹大人與長公主殿下。請您稍等一等,先讓我的人進去傳話。”若是平時熟悉淳於陽的人在此,就該驚歎於他此刻的克製與沉靜了。

孫尚香本來是有些刁蠻的,聽說是皇帝派來的人也沒有感到多少畏懼。因為從她懂事的時候起,長兄孫策已經帶著一幫人馬在江東稱霸。所以對孫尚香來說,皇帝是遙遠的事情,而她的哥哥們,就是江東真正的“皇帝”。

孫尚香退開一步,上下打量著淳於陽,眼珠一轉,道:“說的好,我不進去。”她忽然伸手要抽出淳於陽佩戴的長劍,口中叫道:“那你陪我耍幾把。”

原來這孫尚香最喜歡舞刀弄棒,但是因為她在江東的身份尊貴,所以服侍的人陪她比試的時候都陪著小心,使得孫尚香不能夠儘興。

她見淳於陽是從朝廷來的,又敢阻攔她,就動了興致。

此時花園裡的侍女走出來的,道:“江東長公主殿下請您過去。”

孫尚香盯著淳於陽卻已經起了興頭,道:“我且不去,讓嫂嫂在花園裡說話吧。待我跟這人先比試比試,分出高下。”孫尚香方才沒能拔出淳於陽的佩劍,就從旁邊仆從身上拿了一把,然後對著淳於陽直刺過去,叫道:“你既然是朝廷的將軍,想必武藝不弱,來與我試一試如何?”

淳於陽知道她的身份,又知道皇帝在花園裡,自然是不能與她動手的,但是此時若是不閃避,這小姑娘拿劍直刺過來,他也不能拿肉去檔,因此腰身微微一斜躲過了孫尚香這一刺。

誰知道這反而更激得孫尚香發了興頭,她撲了個空,反身叫道:“好武藝!”說著一劍又刺過來。

淳於陽無奈再度閃避,如此三番五次下來,淳於陽雖然不想與孫尚香爭鬥,但是事實上卻成了孫尚香的陪練。

平時孫尚香與府中仆從如此刀劍比試的時候,仆從多數是讓著孫尚香,三五下之中必然要給孫尚香中一下,好讓他高興。但是此刻淳於陽不是孫府中的仆從,自然不會故意給這孫尚香刺中,幾次躲避都是有驚無險。

孫尚香笑道:“好好,你武藝真正好!那你為什麼不拿出長劍來與我比試一番?難道是看不起我?”說著一劍直劈下來。

淳於陽見她笑著說話,距離又近,這一劍就給孫尚香削去了半角衣衫,已是很危險了。

淳於陽心中微微著惱,心想我一味躲避相讓,這小姑娘怎得如此狠毒?

淳於陽擔心再躲閃下去,更惹出事情來,索性長臂一伸,奪去了孫尚香手中長劍,橫臂一攔,已然將孫尚香抵在牆上,沉聲道:“請小姐自重。”

孫尚香掙了兩下,卻哪裡能敵得過淳於陽的力氣,眼見掙不開,氣的臉色漲紅叫道:“方才是我不小心,你把我放開!咱們再重新比過!”

此時旁邊假扮仆從的郎官們都在忍笑,因為素來見長官淳於陽嚴肅的樣子,哪裡見過他跟一個小姑娘動手動腳,一改往日威嚴的形象。

淳於陽已經聽到身後郎官們窸窸窣窣的笑聲,心中更是不自在,手上力氣加大,微怒道:“彆亂叫。隻要你保證不再動手,我就放手。”

那方才出來傳話的侍女眼見自己小姐被這個不知哪裡來的黑壯漢按在牆上,這還了得。她忙跑回去向伏壽稟報,站在亭下道:“殿下不好了。尚香小姐給一個黑麵壯漢打了!”她自然是偏幫自家小姐的,也就沒說前因。

劉協與曹昂一聽,都知道淳於陽的性子,一來不會因為對方是孫府小姐就相讓;二來若是惹怒了他,就算是閻王都要給他戳個洞,都擔心真惹出什麼事情來。

劉協於是起身,低聲道:“今日的事情就議到這裡吧,朕先去了。咱們再見有期。”

劉協協與曹昂走到花園入口處,就見淳於陽果真將一個紅衫小姑娘反剪雙手按在牆上,那小姑娘正拚命往後飛腿想要踹淳於陽。一旁扮做奴仆的眾郎官與趕上來要解救自家小姐的孫府眾仆從,分開兩隊,互相對峙。

這場麵實在滑稽可笑。

劉協忍笑,低低咳嗽了一聲。他跟在曹昂身後,充作匠人,此時不便開口。

曹昂便道:“子柏,咱們走吧。”

淳於陽過神來,鬆開手的同時,又怕孫尚香這小姑娘又發瘋,手臂上用力將孫尚香推了出去。

孫尚香踉蹌了兩步這才停住,給孫府眾仆從給接住了。

淳於陽往皇帝與曹昂身邊走去,又掃了一眼方才那些看熱鬨的眾郎官,怒道:“還不快走!”好在他臉上黑,倒也看不出紅色來,著實是有些惱意了。

孫尚香揮開仆從,追上來,衝著淳於陽的背影叫道:“喂!好漢留下姓名!”

淳於陽哪裡理她,快步往外走。

孫尚香也跑著追上來。

劉協忖度著,孫尚香雖然不認識自己與淳於陽等人,但依這姑娘的嬌蠻個性,若是今日問不出來,回去自己四處打聽起來,恐怕要橫生枝節。他本是充作匠人,走在曹昂後麵的,此時稍稍停步,低聲對孫尚香道:“小姐仔細,這位是曹大人的二弟曹丕。你莫要衝撞了他,惹惱了曹大人。”

曹昂的二弟護送曹昂來見江東長公主,合情合理。

孫尚香一愣,這說話的匠人雖然低著頭看不清容貌,但皮膚卻有點好得透亮,像個養尊處優的貴人。這也不過隻是一閃念。

“曹大人的二弟曹丕?”孫尚香念叨了兩句,記下了這個姓名,還要再問。

此時伏壽已經跟了出來,見狀忙“哎唷”一聲,假裝腹痛。

孫尚香雖然嬌蠻,卻也知道輕重,先上來扶住江東長公主,道:“我驚著了嫂嫂……”忙就叫傳醫工。

而劉協等人就此出府去了。

回程的馬車裡,曹昂頗有幾分欲言又止的神色。

劉協笑道:“彆怪朕。當時你就在朕眼前,你二弟的名字不知怎麼就到了朕嘴邊來。”

皇帝直接說破了,曹昂倒也不好再說什麼,無奈道:“我回去交待曹丕一聲,免得那孫小姐派人問起來,他那邊說漏了嘴。”

劉協點頭,又道:“你看今日伏壽所說的陸氏怎麼樣?”

曹昂道:“江東長公主今日點出了‘山越’為吳地痛處,正與陛下此前私下與臣所說一致。至於這陸氏,當時族人給孫策殺了半數,這才不過幾年光景下來,仇怨消得沒那麼快。陛下此時用他們,正是時機。”

“是啊。可是怎麼用,也要掌握好分寸。”劉協往後一仰,靠在馬車上,幽幽道:“若是用得急了,周瑜等人哪裡會看不出朕的用意?他們必然是要從中阻攔的。依朕看來,還是要想個迂回之法。”他唇角泛起了一絲隱秘的笑容。

曹昂將那笑容看在眼裡,便知道周瑜等人要遭殃了。

果然,劉協下一句便道:“子脩,你給朕安排個時間。朕再給周公瑾奏上一曲。”

這一曲,便是回敬湖心亭中周瑜那一曲。

翌日,陸氏的陸績與陸遜叔侄倆等候在行宮偏殿,眼見同來的朱氏、顧氏等青年人都覲見之後又退下,最後才輪到他們。

皇帝忽然下詔,在此前見過吳郡四大族的族長之後,又要見一見底下的青年才俊。

陸績與陸遜,既是陸氏的話事人,也是族中的少年人,因此這已是第二次來見皇帝。

而對於劉協來說,第一次見四族的族長時,與其說是他見這些人,不如說是給這些人機會來見一見他這個皇帝。那更多的是一種隱形的榮譽。當初十日不曾見周瑜,便是給周瑜的下馬威。

這一次借著見四族青年才俊的幌子,劉協才是真正要見一見陸績與陸遜。

劉協用濕帕子擦了擦臉,抹去倦怠之意,這些大族能送來見他的青年,都有幾分才學,但畢竟是在長輩的蔭蔽下,未曾經過真正的風霜,因此見識也還流於表麵,沒有能引發他興趣之人。

此時見陸績與陸遜一前一後步上前來,劉協笑道:“又見麵了。”他上一次已經見過陸績,是個伶俐聰慧的小少年,在當時的一眾老者當中,尤為顯眼。

而陸遜上一次隻在殿外候著,這是第一次得以進殿麵聖。他上次隻聽陸績說,皇帝聽起來很和善。畢竟陸績上次麵聖的時候,也沒敢抬眼仔細看皇帝的模樣,隻隱約感覺皇帝年輕俊美。

陸績上前道:“草民陸績,見過陛下。”

陸遜在陸績之後,也行禮道:“草民陸遜,見過陛下。”

兩人一個十三歲,一個十八歲,都還未有官職。

“好,近前來。”劉協待他二人走上來,便一手拉了一個,左右仔細看,笑道:“叔侄倆果然肖似,日後必然是國之棟梁。”又道,“上次見陸績,朕沒能與你細細說話,實在遺憾。想當初你父親陸康,為滬江太守,為朝廷守城,整整兩年……”

聽皇帝提到父親,陸績便掉下淚來,沒想到父親的功績,皇帝都還記得。

陸康當初守城,對陣的就是孫策等人。

劉協用力握著陸績與陸遜的手,懇切道:“是朕來遲了……”當時朝廷無力照拂東南。

陸遜年紀稍長,且陸康是他的伯祖父,隔了一層情感稍微淡些,初時還能忍耐得住,此刻聽到皇帝這一句,也忍不住濕了眼眶。

“好在還有你們。”劉協話鋒一轉,道:“如今朕來了,你們可願給朕這次機會,讓朕彌補從前的過失?以告慰你們父祖在天之靈。”

陸績年少聰穎,而陸遜更是在真實曆史上做到吳國丞相的人,況且他們作為陸氏當下的話事人,早在聖駕來此之前,已經接了來自孫權與周瑜等人的暗示——孫策已死,吳地這些當權者此後就要懷柔,起用他們這些原本的地方大族了。他們生長在吳地,對於其中暗潮洶湧的權勢爭鬥,更有清晰深刻的體會。

現在皇帝問的,不是他們願不願意為官,而是他們願不願意站到皇帝身邊來。

陸績與陸遜清楚,此時的地方豪強與大族都已經與周瑜孫權等人結為了同盟。他們要背叛這股勢力嗎?來日聖駕一走,他們當如何自處?

然而這正是少年人可用之處,熱血上湧的一刹那,便是拋卻頭顱也不可惜。

所以古往今來走在變革最前沿者,多是青年人。而其中失敗犧牲者,不可勝數。少數成功了的,也因為他們的年輕,很難保住勝利的成果,常常給旁人摘了果子。

此時陸績與陸遜淚眼相望,家仇大義湧上心頭,感到皇帝手中傳來的力度,齊聲道:“但憑陛下吩咐。”

劉協便請他二人在自己身邊坐下來,低聲問道:“朕聽聞吳地的難處,在於山越之民。吳地生民之中,山越之民占了半數,不納不貢,還時時侵擾郡縣,是也不是?”

陸遜年長些,對外麵事情了解更多,定下身來,壓著激動慢慢道:“陛下明鑒。如今所謂的山越之民,原是百越中的一支流傳下來,自秦而今,與當地百姓通婚百代,已經與漢人區彆不大。隻是他們生活在山地之中,自己耕種,不聽朝廷的。這些山地常出銅鐵等物,他們可以自鑄兵甲。這些人好習武,又有山地之險,因此朝廷也奈何不得他們。”他頓了頓,似乎還想到了什麼,卻沒有立時說出口來。

劉協看得分明,因溫和笑問道:“但請直言。今日的話,一個字都不會傳出去。”

陸遜抿唇,又道:“其實這些山民,與地方豪強是素有來往的。豪強與他們暗中勾結,也是借助他們的力量,與朝廷相抗衡。”

這倒是有意思了。

劉協眯了眯眼睛,所以在吳地上,其實朝廷、孫權與周瑜等人、地方豪強、山越之民,這才是四股大的勢力。現下周瑜暫時拉攏了地方豪強,要與朝廷叫板。但其實他這個皇帝沒來的時候,地方豪強暗中勾結了山越之民,在跟周瑜等人爭地盤。

劉協微微笑了起來,如果朝廷出兵,打著幫周瑜這“地方政府”“剿匪”的旗號,周瑜要如何拒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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