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2)

春時恰恰歸 申醜 6066 字 4個月前

盧繼笑:“有何不妥,齋會好生熱鬨。要不是我家那幾個猴崽子頑皮得很,我也帶上全家出遊。”

沈計眨了眨眼,明白過來,這是拿齋會遮掩,成了自是皆大歡喜,不成彼此也留了臉麵。沈大郎、何家女婚事本就艱難,再傳出不好的名聲,這兩一個不用娶一個不用嫁了。

沈拓遙遙見一輛馬車在人流中緩步而來,何秀才親趕著車,青袍長須,一派魏晉之風。他原先倒沒甚感覺,等見著何秀才,卻緊張起來,翻身下馬,拍了拍衣袍,生怕有什麼不妥貼的地方。

心道:以前也見過何秀才幾麵,隻當他是個落第秀才,今日再見,居然是個文人雅士。自己一個粗夫,雖識得字,卻萬萬做不出文章,品不來佳句。

何秀才見沈拓也是吃了一驚,沈拓身量極高,脊背挺拔如鬆,五官深邃,劍眉入鬢,鼻梁直挺,英氣逼人。又見他朝自己彎腰揖禮,雖有些拘束,卻不卑不亢。心下倒有了幾分滿意。

“沈都頭不必多禮。”何秀才托起沈拓,“都頭事務繁多,老朽怕是給都頭添麻煩了,。”

沈拓忙道:“何公切勿多慮,我是個粗枝大葉的人,難得尋個機會帶二郎出來遊玩散心。”

在一旁裝鵪鶉的沈計連忙上前見禮,一張小臉紅撲撲的。他長得和沈計完全二般模樣,眉目如畫,秀致至極。

何秀才見了十分喜愛,牽了沈計的手,笑著問他讀了什麼書,聽他應答得體,有心想考教一番,到底不是時候,不好多問。

盧繼與沈拓互換了個眼神,麵上神色都是一鬆。

離得千桃寺越近,行人越發擁擠。沈拓也棄了馬,令沈計在馬上坐好牽著走,盧繼接了何秀才鞭子,一步三停趕著車,生怕衝撞了行人。

“往年寶福寺齋會,縣裡明府都要親往,都頭不在明府身邊當差可有不妥?”何秀才問。他嫌千桃寺三字輕浮,不愛宣之於口。

沈拓道:“現任明府不偏僧道,寺廟法會道觀道場,他都不親往,說是一視同仁,去便要都去,乾脆都不去,反倒清淨。”

“季明府倒是妙人。”何秀才和盧繼都笑起來,“明府清廉,愛民如子,是桃溪百姓之福。”

“何公有所不知,季明府出身侯門世家,為官既有手段又有依仗,所缺不過資曆二字。”沈拓道,“三年一過,必調任會回京。”

“這一回去,想必青雲直上。”盧繼感歎。

“都道朱門奢爛多出紈絝,卻也底蘊不同,非是蓬戶人家可比。”何秀才道。豪門子弟有書不肯念,蓬門貧戶則無書可念,更遑論人脈交情。

沈拓笑:“季明府行事雖有些傲氣,卻是個為民辦事的。他來之後,桃溪治安好了不少。原先衙內偷奸耍滑、憊懶仗勢的吏役不知換了多少個,勒索敲詐雖不能明令即止,也再沒先前那般明目張膽的。他又背靠侯府,桃溪的富戶豪門也不敢與他嗆聲頂杠,生怕成了出頭椽子,被抓了個典行。”

“時日尚短呢。”何秀才道,“他們往常仗著百萬家財,蓄養著豪奴打手,打點著上下官員,橫行無忌慣了,過不來安份的日子。”

沈拓這話卻不接,麵上隻是笑笑。依他看,季明府怕是盼著他們犯事,來個殺一儆百,隻這樣窩在水底,反倒不好辦。

盧繼道:“我聽陳大說羊李村富戶蘇老爹的死大有蹊蹺,可真?”陳據這種無賴漢,平常乾的就是打聽這些小道私隱。

“這事卻不是我管。”沈拓道,“不過,季明府已派了快班都頭去查證。”

“子孫不孝啊。”盧繼搖頭。“若真因爭產致使老父亡故,禽獸不如。”

何秀才輕撫了一下長須,道:“逐利之人,萬事皆可拋。”

盧繼使了個眼色給沈拓,女婿為半子,嶽父是大人,你怎麼也要說幾句好話來聽聽。沈拓半點也沒領會盧繼的意思,還與何秀才說起那些殺妻滅子的各種惡行來,害得盧繼顯些抽畜了眼皮。

何秀才看在眼裡,打趣道:“子為這是患了眼疾?怕是不好醫。”盧繼字子為,自打何秀才知道盧繼與沈拓是香火兄弟,便再也不與他稱兄道弟,亂了輩份。

盧繼被逮個正著,厚著臉皮,指著沈拓道:“何公,此子是個木頭,笨嘴拙舌的。”

“都與你一樣舌燦如花倒好?”何秀才冷聲。

何棲從在車內聽著他們說話,心裡隻是想笑。偷偷掀開車簾,打量了沈家大郎的背影幾眼。此人極高,身形挺直如出鞘之劍,胡服長靴,沒有帶帽隻束了發,收拾得十分乾淨利落,也不知是因為今日特地所為,還是平素便是如此。

沈拓警覺身後似有一道目光若有若無地落在他的背上,他是習武之人,當下便要回頭看個仔細,又驚覺不妥,隻微微轉過了臉。

車上素色車簾早已合擾,隨著車輪滾動,如水般得漾開,密密遮擋了車上麗人身形,隔開了那道大膽探究的目光。

笑意就這麼不受控製得爬上了他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