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言出必行,我自是相信。”何棲道。
沈拓想了想,竹筒子倒豆:“沈某家中有一進宅院,雖不常修繕,還算寬敞,通算起來也有□□間的屋子,除卻我與二郎,還有一個朋友在家中寄住,他在原籍犯了事流落在此,明府賞識作了馬快都頭。先父在世時在城郊買了幾畝山林,隻都是尋常樹木,年份又小,做不得家具不值什麼銀錢。我在縣衙做事,一年能得個二三十兩銀子,有二郎念書拋費,我又是手上散漫的,沒甚積蓄。”沈拓越說越汗顏,他手上不留錢,加上交遊多為人仗義,要麼接濟了好友,要麼喝酒花費了出去。
何棲雙眼一彎:“家父不擅庶務,還是阿娘在世時為長遠計與阿爹買了一處鋪麵,租費也不過應付一年花銷。你我不過半斤八兩。”
“我先前退過一門親。”沈拓道。
“我知,非你之過。”何棲應道。
“我略通些拳腳功夫,也識得字,隻做不來文章。”沈拓又道。
“我女紅一般,裁得衣做得鞋,卻繡不來花。”何棲也道。
二人相視一笑,一時倒親近了幾分。
春風如酒醉人,春光又太好,春花裡的麗人鮮豔明媚,沈拓已經微熏在這樣的時光裡。他不由地想笑,笑意柔軟了他的眉眼,他的銳氣都成了溫潤。
她也不由地笑了,在這異世,在這異鄉,她遇見了一個人,沒有說過幾句話,卻令她感到快樂。
至少這一刹那,兩世年歲,他令她感到喜悅。
一枝桃花橫在水邊,開著累累花朵,沈拓看見她鬢邊的桃花簪,又見小沙彌在樹下睡得正香,抬手將花枝折了下來,遞與她。
何棲接過花枝,摘下一朵,插在發間,越發襯出杏臉桃腮來。
小沙彌翻了個身,揉揉眼睛坐起來,看著春光裡的一對的璧人,傻眼了半天。沈拓和何棲這對賊一時有點心虛,手裡的桃花拿也不是扔也不是。
沈拓偷偷將花枝拿過,藏在了背後。
小沙彌眼尖,回過神,跳起來:“你們是壞人,攀折桃花,師叔說這些花兒都會結出仙桃,供給神仙吃的。”
“我與你買下可好?”沈拓郝顏。
“我不……”小沙彌坐在地上,互蹬著兩隻腳,“師叔讓我看著桃枝,誰知卻被你們折了,晚間不給我飯吃還要打我,嗚嗚嗚……”
“你師叔這般凶?”何棲一時也不知小沙彌說真說假,見他不過五六歲,虎頭虎腦,坐在地上隻差撒潑打滾,拿了自己的手帕為他擦臉。
“施主你真好看。”小沙彌抽抽鼻子,紅著小臉,“和我阿姊一樣好看。抱!”
何棲正待伸手,沈拓過來一把將小沙彌扛在肩上,小小年紀居然是個小色胚。
“你師叔是哪個?我帶你去與他好好說情。”
小沙彌在沈拓肩頭扭扭小身子,很是可惜,將嘴巴一撇:“看你長了幅聰明相卻是個蠢笨的,還特特說情,將那花枝扔在水中,哪個會知?”
“原來是個憊懶的小混球。”沈拓伸手拍了下小沙彌的屁股,“怪不得會躲懶睡覺。”
“你們攀折花枝是實,還說我哩!須買紅果討好我。”小沙彌又斜眼,“現在哪個還拿花枝討好佳人的。”
沈拓真想將他扔下去:“我看你不像佛子,倒像紈絝子。”
小沙彌隻笑嘻嘻一抬下巴。
一路回到寺中,小沙彌遠遠看到一個胖和尚,掙紮著下地,飛也似地朝胖和尚撲了過去,邊跑邊喊:“師叔又藏了好吃的在懷中。”
“胡說。”胖和尚假模假樣地豎著眉毛,做出凶悍的模樣,“你今日是不是又到哪躲懶去了?經念了沒,功課做了沒?有沒有唐突香客貴人?”
“我明明看見你懷裡有油紙包,明明就有。”小沙彌跳腳夠向胖和尚懷裡。
胖和尚雖胖,卻十分靈活,三兩個躲開來,向沈拓和何棲一揖佛禮:“寺中小弟子頑劣,讓二位施主見笑了,若有得罪之處,萬望見諒。”
何棲還禮道:“小佛子天真爛漫,令人喜愛,倒是我二人攀折了花枝,壞了寺中規矩。”
小沙彌躲在後麵探出腦袋扮了個鬼臉,胖和尚看了她二人一眼,又念了聲佛號:“阿彌陀佛,惜花人因憐花折花,小僧觀二位好事將近,此花為媒,願二位施主此生和睦、平安喜樂。”
胖和尚躬身又施了一禮,這才帶了小沙彌離去。
何棲聽到小沙彌追問:“師叔怎麼知道那個女施主與呆頭鵝好事將近,你彆個看他們一男一女,就在那胡謅。幸許他們是兄妹呢?”
“你又放肆了,出家人不打妄語,姻緣天定,三生石上自有名姓。”遠遠又聽胖和尚壓低聲音,“你莫非是個傻的?哪個兄妹互贈桃花的?他們家要默許他們相會,眼下郎有情妾有意,自是好事將近。”
何棲手執桃枝,桃花人麵相映,隻覺臉上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