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2 / 2)

春時恰恰歸 申醜 6089 字 5個月前

對方請他與一個守活寡的婦人相麵,那婦人打扮得新簇簇的,描眉畫唇,由著叔叔陪同而來。盧繼見他們神態親昵,舉止自然,隻當他們是一對夫婦。便說夫妻和美,老時子孫繞膝,天倫共享。卻不知婦人的正經夫君半死不活躺在床上,喝盞都要人喂。

那婦人聽了,當下將臉一掛。

她姘頭在家裡明目張膽睡嫂嫂,在外卻恨失了顏麵,招來無賴就要打盧繼。盧繼見勢不妙,一扔卦旗,轉身就逃。他是個體弱的,哪逃得過青壯,直被追到橋頭逼得差點跳水。

沈拓見不得欺弱之事,出手搭救,救了之後好生後悔,這廝一身土色道袍,賊眉鼠眼,尖嘴猴腮,又留兩縷鼠須,怎看都是奸猾之相。

盧繼卻不肯放他走,隻拉了他的袖子要請他吃酒,挑了食肆角落,要了下酒,在那說得口沫飛濺,直把沈拓聽得兩耳生繭。

又要與沈拓相命,說他父母宮日月角偏斜,父母之緣必薄;兄弟宮明朗,若有兄妹姊弟,必得守望相助;又看他妻妾宮,然後大搖其頭,說:“觀你財帛宮飽滿,是個有財運的,中晚年生活富足寬裕,妻妾宮色澤,雖夫妻和諧,卻沒美妾紅顏相伴的命,可惜、可惜。”

沈拓那時精光窮,盧繼的話一個字都不信,心道:我救他一命,他卻還要糊弄我,此人不可交。

偏盧繼像是賴上了他,遠遠見了,便要招呼。往日不識得他,倒不覺得,現識得他了,隻覺盧繼神出鬼沒,走在桃溪哪個街頭巷尾都能撞見他。一撞見,便要拉他吃酒,一吃醉便東拉西扯。

他又是厚顏的,沈拓自何鬥金那得了包雪片糕,白如雪,軟如雲,甜如蜜,不是本州之物。沈拓打算帶了家去給沈計甜嘴,半道撞見盧繼。盧繼見了稀罕物,兩眼發光,他也不外道,非要分走一半。

沈拓本不想分他,又想不過一些糕點,倒顯自家小氣。

盧繼得了糕點,摸著老鼠須很是高興,二人同道走了一段,就見一個走道還搖擺的瘦瘦小小的幼童,鴨子一般跌跌撞撞過來,一把抱了盧繼的腿這,喚道:“阿爹。”

“啊呀,我家的小三郎竟走了這些道。”盧繼隻手抱起他,眉開眼笑,“阿爹得好生稀罕的吃食,小三見都沒見過,歸家後與你吃。”

“給阿……兄!”幼童將手指頭塞進嘴裡,含糊道。

沈拓倒不曾想竟是盧繼的孩子,見他瘦小,道:“弱小些。”

盧繼抱著幼子,解釋道:“大郎不知,他生□□弱,胃脾虛弱,口中無味,不愛吃東西。我家娘子為她不知耗費了多少心力,幾次生怕他活不下來,得些精糧細米,也是熬了米油喂他。他的兩個兄長也懂事,好東西自己不到嘴,都儉省給了幼弟。將將養到這麼大,才稍稍好些。就是頭發還是稀黃,走道也不穩。”

盧繼一幅慈父心腸,細聲細氣哄逗著幼子,愛若珍寶,倒把奸相都襯得好看了些。

“這是阿叔。”盧繼教小三郎喚人。

小三郎很是聽話,乖乖喚了聲阿叔,抱了盧繼的脖子將臉靠在他肩上,好奇地打量著沈拓。許是見他身量高,滿目驚歎。

沈拓把對盧繼的七分厭惡去了六分,摸摸小三郎的頭,道:“今日不趁巧,改日阿叔補上見麵禮。”

“這使不得。”盧繼搖頭,“大郎也不寬裕,不講這些虛禮。”又狡黠一笑,“隻往日碰見大郎拉你吃酒,彆躲著就行。”

沈拓哈哈大笑,知道自己往日避開之態盧繼皆看在眼裡,當下拱手告饒。

一笑兩相得,相交莫逆中。

盧繼得知沈家種種,長歎一聲:“我長你幾歲,卻是個搖鈴兒的,不比大郎有本事。隻一樣,人情世故比你通些,大郎若是不嫌我多管閒事,有不解的事,隻管告訴我。二人相商,總比你一人拿主意強些。”

沈拓脾氣算不得好,卻是能聽進話的,又有盧繼相勸,身上的匪氣又收斂了幾分。待得季明府的賞識,做了都頭,日子漸漸有了模樣。

二人相交多年,盧繼雖自認平輩長兄,操的卻是長輩的心,一力促成他與阿圓的親事。

這麼算來,他也算得了老天眷顧。

阿甲蹲那,似又忘了先頭的傷感,掏了一個青皮李子出來,拿衣角擦了,放進了嘴裡,酸得皺緊了眉眼,又舍不得吐出來,歪著嘴吞了下去。

沈拓搖起,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鬆了鬆筋骨。六人中的一個賊犯,微微掀開一點眼皮,驚見沈拓就立他跟前,嚇得忙閉上眼睛假裝睡覺。

沈拓拿刀鞘架了他脖子:“老實些,真睡假睡,我還是能分辨出來。你一個死囚,左右逃不過死罪。差彆隻在:你安份些,好生上路;你耍花招,斷腿斷胳膊掉頭。我有家人等我歸家,可不想這趟差事出了差錯,你要是惹我不高興,大可見見我的手段。”

賊犯仍隻閉著裝睡,臉色卻整個灰敗下來,那點生命都像刹時被抽個精光。

沈拓見他識趣,又重坐回原處。

月漸西移,樹影浮動,阿圓想必還在好睡,不知月色如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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