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拓怕她著涼,將被子包得緊了一點:“阿圓,不如把嶽父早些接來,回門這些,都是虛應的事。”
何棲搖搖頭:“阿爹哪會肯,他心中總念著若是阿娘還在世,定要雙雙在家等著出嫁女歸家。”她道,“他定有許多話要與阿娘說,我雖擔心,但更不忍阿爹心願難償。”
沈拓聽她這麼說,不過兩三日的功夫,也就作罷,問:“餓不餓?廚房定還有昨日剩下的糕點點心,我去取些來與你吃,你也不必起來,隻在屋裡吃了。”
何棲笑起來,硬撐著坐起身,虛虛攏了頭發:“阿爹若是知道我連飯食都要在床上吃,不定如何生氣呢。也不好再賴著,被人知道,隻怕說我是天下少有的懶婦。”
“我卻沒這麼講究。”沈拓見她起身,雖覺遺憾,也沒再躺著。
“你們平日在家早上用些什麼?”何棲洗了臉坐在妝台抹了脂膏,邊梳頭發邊細細問:小郎午間在學堂用飯還是歸家來?家中可有什麼忌諱之處?施翎那可有注意之處?曹沈氏那何時上門拜見?齊氏那又是什麼打算?
直把沈拓問得沒了主意,在那道:“凡事由娘子做主就是。”
何棲梳著螺髻,斜睨他一眼,笑:“這便當起甩手的掌櫃來?”
沈拓郝顏道:“倒不是萬事不管,家中無人,全沒什麼路數,小郎和阿翎也隨著我混沌度日。”
何棲想了想,千頭萬緒,這兩日要忙的事還真不少。她的嫁妝要歸置,人情禮銀要整點,又有親戚要走,三朝回門後便要接何秀才過來,房屋總要先整頓出來。
沈拓聽她一樣一樣數著,呆了呆,道:“阿圓,這些事不急,我們昨日才成昏,這兩日偷空得閒,隻去外麵走走可好?”
何棲再沒想到沈拓居然作著這樣的打算,訥訥道:“天寒地凍,可有去處?”
“這幾日夜間都有濃霜,午間有好大的太陽,曬得人背脊出汗,我們租條船來,順著桃溪順流,也不挑去哪,隻作消遣,你看可好?”
何棲雖然在桃溪生活了十多年,還真沒好好見過桃溪全麵,臨水各戶更是無緣得見。想想這麼多年,困在方寸之間,平日所見最多,不過院中寸丈世界。心頭蠢蠢欲動,問道:“那帶上小郎和阿翎,我們一起遊湖。”
沈拓無奈:“帶上他們做什麼事,隻你我便好。”
“他們在家又無人照料……”
“也不差這一日兩日,先前不也如此。”沈拓理直氣壯。他的新婚燕偶之期,恨不得與何棲日夜獨處,哪肯讓沈計和施翎前來攪和,“箱籠這些也隻慢慢整理,我阿娘那邊不用理會,她上門便留她便飯,她不來,我們也不必上去討人嫌。我們關起門過日子,自要隨著自己的心意,由著他們論長論短,也不少我們一寸皮肉的。”
何棲一半讚同一半反對,道:“鄰舍親眷,人情往來,哪能不管不顧真個關起門來度日?該虛應時總要虛應一番,隻彆過於勉強委屈、做出小人嘴臉討好。”因沈拓說得誘人,她也想偷閒,一擊手,笑,“不如明日再去?船總要先租,船上大都有風爐,我再備點糕點、米酒,邊坐船邊吃,不然冷嗖嗖對著兩岸,連個暖身的吃食的都無。”
“隻聽娘子的。”沈拓笑著應了。
何棲又道:“今日在家中,先將那些人情禮銀理出來,記了冊子,免得弄混了。下午去姑祖母家中一趟。”
“為何要記冊子?”沈拓又不懂。
何棲耐心緩聲道:“既是人情總有往來,今日他贈你七分,你記混了,明日還去三分,彆人不知底細,隻以為你是貪小之輩,心中存了芥蒂,情分便要淡下去;若是今日他贈你三分,你還他七分,家中富裕倒也無不可,我們普通人家,哪能這樣沒個成算?”
沈拓於人情之上隻是略懂:“我卻從來沒在這頭細想。”
何棲笑:“夫君是義氣之人,倒顯我小人肚腸。隻是,總要心中有個數,不讓彆人吃虧。”
沈拓正色道:“阿圓不用自貶,我知道你說的才是正理,我更知道娘子不是什麼計算之人。”
何棲聽得高興,誰喜歡經心行事還要落埋怨的?她本擔心沈拓視錢財如糞土、生死之交一碗酒的脾性難以接受她的事事分明。
“既如此,我們去看看廚房有沒有可吃之物,大冷天的,總要熱一熱才好。”何棲笑眯眯站起來,想起自己頭上一樣飾物也無,新婚之中難免有點簡素,揀出一朵絹紗芍藥簮在鬢邊。
沈拓的目光在她鬢邊留連半晌,被休棲嬌嗔一聲:“你這人傻了不成?”握拳輕咳一聲帶著何棲去廚房。
昨日喜宴剩了好些吃食,王食手感念沈拓高抬一手沒有為難方氏,收尾時便用心幫他省儉,將乾淨的魚、肉、羹湯、點心另挑了出來一盤盤裝好,天冷,三五日也不會壞。又將未用儘的食材拿籃子裝了,也乾乾淨淨的放在一邊。
何棲看了看,笑:“剩了這麼多,好幾日不必再買新的菜蔬,雖是殘羹剩菜,倒了可惜,對付著幾天。”
沈拓擔心她吃不慣,何家父女其它拋費極少,在吃食上頭卻大方,何棲更是變著心思換著花樣給何秀才做吃的。
何棲微揚了下巴:“有我呢,本是美味,在我手裡更是佳肴。這裡隻交給我,你去叫了小郎,再看看阿翎在不在家中?”
沈拓應了,走了幾步,又回來在何棲臉上偷親了一口,這才心滿意足跑去叫沈計他們。
自己前麵的十多年,真若白活了一般。夏之暑,冬之寒,原來竟是這般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