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第一百二十章(2 / 2)

春時恰恰歸 申醜 6486 字 5個月前

季蔚琇向來行止從容,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愣是被李二娘驚得失態,問一個擾亂公堂之罪,令左右差役將她叉了出去。

阿七跪在那早已泣不成聲。

沈拓拱手道:“明府,金富商的話中有實之處。”

季蔚琇道:“請都頭說清道明。”

金富商被沈拓綁為,畏他比之季蔚琇還勝三分,匍匐在地抖如瘟豬。

沈拓道:“我得了消息,胡四娘拐了一個小娘子家去,救人如救火,不及報於明府便趕去了胡家,撞門入內隻見李家七娘躲在桌案底下,金富商拿珠釵誘騙,倒不似他口中所說的兩相情願。”

金富商哭道:“我實是花了四十兩買的七娘,胡四娘親手接了銀……”忽想起一根救命稻草來,爬行幾步,急道,“我那銀有標記,我家娘子道眼下銀價高,十兩可充得十一貫,因此,她將每錠銀都剪了一角去,明府去胡家搜搜,定能找到那四錠銀。”

季蔚琇便令一旁的方山去搜,方山因施翎不在,充大作頭,正是得意之時。他與小李氏作了許久的野鴛鴦,樹底石畔,空屋廢宅相會,心裡總是不足,苦於手上沒錢,不能買屋置宅,沒個正經的歡好之處。季蔚琇吩咐他搜銀,直喜得心肝撓癢,暗道胡四娘家中藏富,要順手牽羊,暗截她一筆財來。

卻是動得與歪七一樣心思,官與賊倒是一般行事。

胡四娘瞪眼看方山去家中搜物證,知是糊賴不過,改了口,道:“明府,我雖將她賣了,卻實是阿七自家相求,金富商也是先行求賣的。若有虛言,天打雷劈,五雷轟頂,直讓我不得好死,投胎作了豬狗。”

他們這起人鬨得季蔚琇腦仁都疼,隨口倒灶,就地撒撥,直看得他歎為觀止,心有餘悸。他再溫潤,也失了耐性,道:“胡四娘,你身擔二罪,一為私放錢債,取息過律,可杖二十;二為略賣良人為妾,可徒三年。”

胡四娘癱軟在地,麵白如紙,以頭搶地,磕求道:“明府青天,那些個子錢,我通通不要,隻求個本金,小婦人也隻學彆家行事,實不知是犯事。七娘這事,小婦人不敢撒謊,實是阿娘自家求我的,我是個做媒的,與人說親的,真個是她求我的。再者……她阿娘也願意賣她,我再與李二娘子簽了生死契,給她銀兩便是。”

季蔚琇見到如此田地,胡四娘仍咬口是阿七求的她,施一個眼色與沈拓,沈拓略一點頭。季蔚琇在心底一歎,問阿七:“李家七娘,胡四娘可有冤你?”

阿七跪在堂中,舉目四顧,又看沈拓隱有乞求之意,誰知沈拓隻擎刀而立,麵沉不語。

他不再救她於水火之中。

阿七心裡酸苦,哭道:“我阿娘失銀,我怕吃她打罵,不敢歸家,情願賣身為奴,得個溫飽。她與我衣裳飯食,讓我先在她家住下,過得片刻便對我說:天大的機緣,恰好有過路富商要買仆役,家中富貴,為人和善,在他家作個燒火丫頭也比彆處強。我以為真,便隨胡四娘去了富商那,金富商給了胡四娘四個銀錠,買了我。我與他端茶倒水,誰知他卻……他卻……要……”阿七憶起昨晚的驚險,團作一團,淚如泉湧。

季蔚琇心有不忍,又問責金富商,見他仍是糊弄,令差役挨倒,打了十棍。

金富商被打得皮開肉綻,知他看似貴公子一般,卻不是好糊弄的,再不敢有一絲的隱瞞,供道:“胡四娘與李七娘的勾當,我不知曉。我宿在胡家,隔窗看到一身新衣的李七娘,心中喜歡,她穿得鮮豔,我也不知她是哪個,許是胡家親戚了說不定。見著胡四娘,便拿話試她,她便說她新買一個小娘子,家貧被賣,問我要不要將買去?我實不知是她略賣的。”

事已至此,胡四娘也抵賴不過,道:“七娘隻說要我為她尋個去處,她娘本就黑心毒腸,早晚也要賣了她去,左右是賣,她遇著我,自家又願意,我省儉一筆買身錢,做個無本買賣。她遂了心願,我也得好處,兩頭的便宜。原本,我也打算與她尋個人家,這等毛丫頭,賣活得個五、六兩,賣死得個八、九十兩。也是個巧,姓金的豬狗寄我家中,他是浮蕩子,天大雨,哪個尋個娘子陪她消遣。他不知怎麼見到了七娘,拿話試我,又透底願出高價。錢帛動人心,我哪受得住,再者,金富商也實是大方的,漫天撒錢的主,七娘跟他,比在家中強個百倍。”

季蔚琇與沈拓都不曾料到,一樁小小的拐賣案,這般七拐八彎。季蔚琇光風霽月之人,對此厭惡之極。阿七交還李家,金富商念他確實不知阿七歲小,杖二十,罰銀百兩。胡四娘放利錢杖二十,查有實證的,歸還子錢家財,又罰銀三百充入府庫,略賣人之罪,判徒三年。

胡四娘認了利錢的罪,略賣人之罪,卻不認,道李二娘子也是願賣阿七,她算不得略拐。

季蔚琇哪裡理會得她,道:“你略賣在前,她賣女在後,她願不願賣,你卻脫不得罪。”

遂將胡四娘下獄結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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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拓將阿七送送,交還李二郎夫婦,李二娘子拉了阿七的手,道:“阿七,你不是賣與富商,銀子呢?”

阿七抽回手,冷眼相對,又問沈拓:“都頭,你曾說過,我有難處,大可來找你,可是真的?”

沈拓點頭:“你阿娘若是將你胡亂典賣,你隻來找我。”

阿七屈膝跪謝,抬首笑道:“都頭是頭個對我好的人,我一輩子記都頭的恩情。”

沈拓百味雜陳,一時竟不知如何應對。有他這尊煞神,李二郎與李二娘子在一旁賠著笑臉,倒不敢對阿七大小聲,也不敢揚了巴掌喊打喊罵。

沈拓見事了,頜首告辭,行到不遠處,聽到身後喧嘩,原來是金富商一瘸一拐出來,吆五喝六要旁邊腳力雇車雇轎。沈拓厭煩,待要轉身離去,卻見阿七跑上前去,也不知與金富商什麼了,金富商麵露詫異,隨後點頭應允。

沈拓愕然之下,駐足半晌,阿七回眸,忽得跑上前來,揚臉道:“都頭心裡輕鄙我?我不過想要好衣好食,我可是錯了?”又似怕聽到沈拓的戳心,掩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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