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話至家,何秀才先行回屋睡下。阿娣為難,家中不曾燒火,冷的灶台,沒有熱水。
何棲道:“今日累得慌,燒一鍋水,隨意擦洗一下,不必興師動眾的。”
阿娣道:“娘子回屋歇歇,燒滾了水,我與你送去。”
何棲道:“你今日跟著忙進忙出,跟著受累,燒了水早些去睡,水存在鍋裡,我自己取。”
阿娣道:“這如何使得。”
何棲笑:“如何使不得?你又不是鐵打的?莫非拿死裡使喚你?”
阿娣這才聽了吩咐應下。
何棲在那屋卸了釵環,理了理床鋪,問沈拓道:“阿翎可有說這些時日去做什麼?”
沈拓心中雖有些影子,也不曾詳問,道:“我先與你兌了水來,你梳洗先睡,我去找阿翎問問。”
何棲雖氣,不忘囑咐:“你好聲好氣與他說話,不要橫鼻子豎眉的。”
沈拓笑起來,擁著她道:“阿圓心忒軟,早些還要說要好好教訓阿翎,好教他長些記性。”
何棲道:“哪個心軟?隻是萬一事出有因,冤了他呢?”
沈拓道:“我問清楚再作計較。你累了一天,早些睡下。”
何棲正感腿酸力乏,沈拓與她提了水過來,洗臉擦身換了寢衣,躺在帳中迷迷糊糊要睡,便聽院中有打鬥之聲,她實是疲乏,聽聲音應是沈拓與施翎,暗道:真是江湖習氣難改,到底動了手才能了事。雖提著一點心,眼皮沉重,不願睜開,又信沈拓下手知得輕重,翻身要睡。
正朦朧間,忽聽幾聲扣門,何棲一驚之下,睡意頓消,忙起床披衣,拿了燈盞應門。
卻是沈計立在外頭,慌張抽泣道:“嫂嫂,阿兄與施大哥打了起來,施大哥半邊身都是血,求嫂嫂勸勸阿兄。”
何棲煞白了臉:“怎下這般重手。”她心頭發慌,提衣便走,倒把沈計落在那了身後。
院中馬廄外,施翎癱在地上,借著馬廄柱上的燈火,他半截衣袖染了血,沈拓手執一根斷掉的木棍,道:“起來,你英雄好漢,無知無覺,傷胳膊斷腿又算得什麼,頭掉了也不過碗大的疤,十八年後照舊響當當的好漢。”
施翎躺在地上耍起無賴來:“哥哥狠心,動手便是,我隻不還手。”
沈拓氣笑了:“我隻見過立著英雄,躺地上怕是狗熊。”
施翎笑道:“狗熊便狗熊,我也算不得英雄。”
沈拓冷笑:“身上帶傷也不知會家裡,遇事也不與家裡相商?莫非我與你嫂嫂隻配與你收屍?”
施翎掉頭不掉淚的脾性,卻被沈拓說得眼中含淚,甕聲道:“哥哥,我知錯,再沒下次。”
何棲提燈在旁,看得心驚肉跳,施翎手邊流了一灘的血,觸目心驚,也不知傷了何處,怒道:“大郎還不住手?”
沈拓與施翎二人唬了一跳,施翎更是手足無措找衣物要遮掩。
沈拓見她生氣,笑道:“阿圓怎來了?一時火氣上頭,忘了阿圓的囑咐,下手重了些。”
何棲道:“你怎不打得再重些,打死他可好?”
沈拓打個哈哈,不敢應聲,掉頭看心虛躲在後麵告密搬救兵的沈計,沈計拿手擦淚,訥訥垂頭,卻是倔強不肯出聲。
施翎不自在抬手捂著臂膀,笑道:“嫂嫂……我……”
何棲又氣又急,借著燈火,見他麵白如紙,額間全是細細密密的冷汗,靠得近了血腥味衝鼻而來,斥責之語湧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問道:“傷得可重?”
施翎見她急得落淚,更感愧疚,忙道:“雖看著嚇人,隻是外傷,也包了紮,上過藥。”又拿眼衝沈拓哀求。
沈拓終究看不過去,過來矮身將他背在身上,對何棲道:“阿圓不必擔心,他使力崩了傷口,這才流了血。”
何棲皺眉:“尋常傷口怎會流這麼多血,你在外頭……罷,先叫個郎中來,將血止了才是要緊。”
施翎道:“明府與我一瓶好藥,哥哥替我敷上便好,不必再請郎中。”
何棲聽聞季蔚琇親送藥,便知差使定然凶險,九死一生也未可知,輕聲道:“阿翎,我們不過尋常百姓,升鬥小民所求,不過平安順遂。嫂嫂不知你誌在何處,哪怕鷹展其翅,飛千山萬嶺,也應先保其身,才能展得手腳。”
施翎伏在沈拓背上,低聲應道:“嫂嫂,此次……明府開口,我不好推脫,才應下的,也是我自己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