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阿姨極為感念,盛妝跪謝侯夫人。
侯夫人將他阿姨扶起摁在身畔,笑道:“這是他們兄弟的情誼,你做什麼這般鄭重其事?”
他阿姨私下道:“以心換心,哪日二郎負了世子,阿姨也不敢認你為子,身死也必以發覆麵,無顏再見夫人。”
他大後學有所成,身負功名,季蔚明很是得意,宴客執盞,裝模作樣道:“家弟平庸,不及諸學子多矣,僥幸三試皆過,博一個進士出身。”
直嘔得各家勳貴幾欲吐血,那些擎鷹牽狗的紈絝心裡更是暗暗叫苦。天子門生都稱平庸,他們豈不是泥豬癩狗?
季蔚明一宴過後,引得眾人側目,季侯爺聽了幾句閒話,斥責長子張狂太,季蔚明渾不以為意,還道:“他們教得好兒孫,哪及二郎風華?不過眼紅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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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蔚琇思及此,滿盛清酒,月入盞中,似有夜空在底,他笑:“敬手足情深,縱是風涼雪雱,亦攜手同行同歸。”
施翎與沈拓同舉盞儘飲。
施翎幾杯酒下肚,他又視深拓為親,視季蔚琇為敬,言行放誕,道:“季世子神仙人物,周身都像繞著寒氣,隻敢遠觀,不敢靠近。”
沈拓心中讚同,嘴上斥道:“阿翎,不要胡言亂語。”
季蔚琇失笑:“阿兄也隻看得冷淡,實則親切和善。”
沈拓與施翎聽了這話,雙雙靜默,施翎動嘴唇,還是住了嘴,心道:我親近哥哥,也覺得哥哥樣樣皆好,明府親近兄長,自也覺得季世子是一等一的好人。
沈拓心中卻想:阿圓常道近則不明,一樣事物,離得越近,湊到眼前,反看不分明。明府看世子,也是這般。
季蔚琇拋開心頭浮躁,問起船隊的事來,道:“都頭看似不顯,水運一事卻做得有聲有色。”
沈拓誠心道:“不敢居功,水運順遂,實是借了明府的依仗,十樁生意,九樁因著明府的臉麵。”
季蔚琇拿小指指尖一撥盞中酒,碎了一輪明月,抬首笑道:“也是都頭用心之故,都頭,再與你兩年,桃溪水運可儘在掌中?”
沈拓道:“非是誇口,不用兩年,桃溪水運也是我們獨大。”
季蔚琇道:“既如此,我這陣風,再為你們吹一陣如何?”
施翎還不解其意,沈拓卻回過了味,驚喜道:“明府要留任桃溪縣令?”喜過之後,又皺眉,“明府在桃脂平冤案,通水路,比前幾任縣令強出百倍,他們任滿高升,不進則退,明府有功,為何了還在桃溪留任?可是有人下絆子與明府?”
季蔚琇問道:“怎麼?不願我再做桃溪的父母官?”
沈拓往下手中杯盞,直身正色道:“明府是好官,隻為己身著想,自是盼望明府長長留任才好,但以明府的才誌,一直做縣令未免屈才。明府曾道,能來信桃溪任官的,都是來撈資曆,為青雲路鋪石墊磚的。輪到明府,怎生了變?”
季蔚琇舉盞笑道:“敬都頭直言。”一時心念電轉,道,“另有緣由,隻不好與都頭言明。”
施翎聽得一頭霧水,自斟自飲嘀咕道:“怪道官場水深,大不易啊,大不易。”
沈拓又想起那個賊匪,季蔚琇不知為著什麼留任桃溪,他雖不知裡麵究竟有什麼瓜葛,卻如林中野獸,鼻尖嗅到風涼,定了定神,忽問道:“明府,禹京可是生了亂子?”
他此一出,饒是季蔚琇也是大吃一驚,問道:“都頭何出此言?可是聽了什麼風言風語?”
沈拓搖頭:“我不過粗俗武夫,雖識得幾個字,文章卻不大通,長在郊野,也沒大見識。船隊有個積年的船手,打過魚,跟過船,識事起便與江水交道,他曾與我道:江河再平,都有暗湧,人世也是如此。我想,再太平的年月,許也有不平之處。”
季蔚琇抬眸似要將他看透,半晌笑道:“智慧之語,江邊老翁過橋如路,才有這般感慨。”
沈拓見他不願言明,隻得道:“明府多加小心。”
季蔚琇再斟酒,道:“敬都頭之赤誠。”
沈拓看他已有了醉意,飲儘這盞酒,勸道:“明府醉酒,不如早歸,季長隨在岸邊急得快要脫衣遊水過來了。”
季蔚琇大笑,揮手道:“勞都頭撐舟靠岸。”
一到岸邊,沈拓將季蔚琇扶下船,季長隨連忙來扶,隨即暗處有兩個侍衛轉了出來。
沈拓見此,將季蔚琇交與季長隨等人,微一揖禮,隨後登舟拉了施翎仍舊去布蝦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