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101(2 / 2)

雖說那少年的家境也非常一般,但比起蘇家可謂是好了不少。甚至至今蘇秋漣都記得,大姐不在的時候,對方也會時不時的幫襯自己家。就連蘇年識字都是他啟蒙的。

至於蘇冬桐得在大戶人家待到25歲才能出來也沒關係,少年樂嗬嗬的認為不過是多等幾年罷了。所以雖未過明路,但兩家卻也算是默許了這樁婚事。

蘇秋漣和蘇年也非常高興能有這麼一個優秀的大姐夫。

那時蘇冬桐每月隻能歸家一兩次,兩對小情侶便會趁著每次這難得的見麵機會,恨不能將自己在這個月發生的所有有趣的事,都分享給對方聽。

也因為這樣,蘇冬桐從自己戀人的嘴中知道了顧顯衷這個名字。

知道他雖年少且家境清貧,卻非常聰明好學。甚至按族譜上算,他兩還是沾親帶故的遠方親戚呢。

後來隨著戀人出國留學,蘇冬桐被抬進大戶人家當衝喜姨太太,中間經曆各種波折,顧顯衷這個名字便隨著時間被蘇冬桐忘記。

直到很久之後,蘇冬桐在機緣巧合的情況下無意得知顧顯衷因家境實在貧困,付不起他繼續讀書的費用後,便以匿名資助人的方式,錢讓顧顯衷繼續讀書,甚至包括他出國留學的費用。

“原來是這樣啊……”蘇喃星點點頭,看向小姑又說,“怪不得顧教授會在忠武擔任教授呢。”

她那大姑父和顧顯衷,都曾經是忠武的學生。

“我記得小時候,你大姑父到家裡來幫忙乾活,順便教你爹識字的時候說過,以後要去忠武當老師。到時候啊,他白天去學校教書,姐姐就在家裡縫縫補補,或者什麼都不乾也行。”

“等他晚上回來了,兩人吃完飯,就手牽手去散步,回來後就教姐姐識字。”蘇秋漣笑著說著當初未來姐夫對自己說的憧憬,眼裡也跟著亮晶晶的,“我還記得姐姐說過,她想學那個……兩個人變成夫妻,恩愛什麼什麼的?”

說到這兒時,蘇秋漣看向蘇喃星眼帶詢問。

“……不知道。”蘇喃星皺著眉頭想了半天,衝蘇秋漣搖頭。

“哎,那不重要。”蘇秋漣很無所謂的揮了揮手,“反正我也不知道,哈哈哈。”

蘇喃星看著大笑的蘇秋漣,覺得此時此刻的小姑特彆美。

那副替大姑有個美好未來而由衷開心的模樣,不同於平常略帶侵略性的美豔,而是在暖黃夕陽照耀下,以及水紋倒映中,有種宜人的溫暖。

但這副模樣也僅僅到這兒,笑到一半的蘇秋漣像是想到其他,逐漸淡了笑意,看著眼前一景,頓了半天後歎氣。“隻可惜啊……”

頓了頓後蘇秋漣轉了個身,換成雙手手肘撐著欄杆,看著回廊頂端繼續和蘇喃星說,“所以說這人啊……還是不能活得那麼認真,你那麼認真的活著,在彆人眼裡卻什麼都不是,說不準一個意外,便什麼都沒了。”

她看向蘇喃星,眼裡帶著對人性看得太透的涼薄和輕嘲,“或者旁人見你這副認真樣兒,說不準就覺得你是個有趣的玩意兒。好玩兒撥弄一下。”

蘇秋漣說著這話時雙手配合著一拍,然後攤手給蘇喃星看,“得,就這樣什麼都沒了。”

“所以啊……”她慢慢收回眼,重新看著廊頂,神色淡淡語調輕鬆,就連此刻的姿態也顯得頗為輕佻隨性,“何必那麼認真的活著呢?”

蘇喃星看著這樣的小姑,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可又不知道從哪兒勸慰才好。隻好又默默閉嘴。

正苦惱著“怎麼逗小姑開心?”時,反倒是一直在一邊玩兒的蘇喜陽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扭頭衝兩人的方向喊,一麵興奮的招手,“姐姐小姑你們快來看!看我發現了什麼?!”

一句話立刻讓小姑神情振奮,開開心心的說著“什麼什麼?!”,便朝蘇喜陽的方向蹦去。

相當配合老蘇家的寶貝疙瘩。

這副玩世不恭遊戲人生的模樣,讓蘇喃星覺得,小姑就是受了那些不好的往事影響。

但心結這種東西,真不是誰隨便寬慰就能解開的。

很多時候還是需要自己想通、放下。

就像大姑。

蘇喃星看著陪著弟弟玩兒得很開心的小姑,禁不住微微走神。

對於小姑口中“大姑父”的記憶,蘇喃星確實沒有,畢竟對方在她不滿三歲的時候便出國留學了。但她卻記得四歲時大姑反抗那樁婚事的情景。

就因為那家大戶人家看過大姑的八字覺得適合衝喜,而奶奶蘇陳氏禁不住對方聘禮的誘惑,便不顧大姑的意願,硬要她嫁進去當人姨太太。

大姑不願意,絕食不吃飯。蘇陳氏卻叉著腰在屋外跳腳,高聲說著不吃飯剛好!省得上轎子那天有力氣掙紮,這樣還省功夫了!

娘因為身體不好,加上嫁到蘇家隻生了她這麼一個賠錢貨,自然沒有什麼說話的權利,隻能抱著自己在一邊乾著急。看著爹和小姑輪流勸蘇陳氏。希望她不要這麼做。

甚至逼得急了,原本就性子直爽的小姑脫口而出,表示願意代替姐姐去衝喜。

話音剛落卻被蘇陳氏狠狠的扇了一巴掌,扇得小姑往一邊踉蹌了兩步後才勉強站穩。

但即便這樣蘇陳氏也沒罷休,她使勁兒戳著小姑的頭,大聲罵著,“你?!你算什麼東西能代替?人家要的是你姐姐!你這個賤蹄子就沒你姐的富貴命!還代替?彆想了,你替不了!”

蘇喃星那時便覺得,奶奶蘇陳氏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惡的婆婆、娘,以及奶奶。

後來鬨到最後,奶奶為了讓大姑斷念想,竟搶走了大姑父留學前留給大姑的一隻銀簪子,塞給蘇喃星讓她去丟掉。

蘇喃星應聲,但等到大姑上花轎的時候,偷偷塞到了她的手裡,摟著她的脖子貼著耳朵小聲說,“大姑,奶奶叫我丟掉的那些東西,我都偷偷藏好了,你彆擔心,喃星替你收著。你……等你以後回來一次,喃星就給你一樣。好不好?好不好大姑?”

那個時候蘇喃星不知怎的,就是覺得蘇冬桐已經存了死誌。她自己也才四歲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用這種力所能及的方式希望她活著。

活著……哪怕眼前無望,可隻要活著才會有改變的機會。

蘇喃星記得當自己說完這句話時,一下被蘇冬桐一把抱住。但即便已經勒得她有些喘不上氣來,蘇喃星卻沒有掙紮,隻乖乖的枕靠在大姑的肩膀上,手在她背部輕輕拍打。

“……好。”

過了半響後蘇冬桐才抖著聲音應聲,在蘇喃星鬆了口氣的同時,幾滴熱淚滴落到她的後頸裡,“大姑答應你……”

蘇喃星想,那時的大姑對奶奶蘇陳氏是怨的。

而真正的恨因,卻是因為聽聞戀人的死。

留學中的戀人聽聞了大姑被迫嫁人衝喜的事後,發了瘋的學習,試圖將四年才能學完的課程壓縮到兩年,就連原本就簡陋的吃食也因此越發嚴苛。最後不慎感染風寒,逐漸演變成肺炎。

就這樣在異國他鄉病逝。

剛好那時小姑去看望大姑,卻被那戶人家的大爺看上,沒多久便將其娶進門,有了外人戲謔的“姐妹花姨太太”之稱。

這麼多年過去了,雖然蘇喃星也不確定奶奶有沒有在午夜夢回,想起從前種種生出些許悔意來。但她卻能確定無論是大姑和小姑心中,對自己的親娘是有放不下的心結的。

也許也因為這樣,所以這麼多年下來,奶奶或多或少對大姑和小姑,都有些小心翼翼吧?

但即便愧疚,可現在事已至此又有什麼用呢?

蘇喃星至回憶中回神,看著微微蕩漾的水麵。歎了口氣後搖搖頭。

還未搖完就覺頭上被什麼東西輕輕打了一下,伸手一捂扭頭看去便見小姑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領著蘇喜陽站在自己身後了。

見她回頭看來還將手上用野草編的小動物在她眼前搖晃,“小小年紀歎什麼氣,不知道這樣容易老得快嗎?”

“就是。”蘇喜陽在一邊叉腰重重點頭附和,大聲補充,“姐姐你很快就要和小姑一樣老了!”

“……???!”小姑聽了滿臉不敢置信,扭頭就睜大眼看著站在身邊,驕傲抬頭看著自己,一副“等表揚!”的小侄子。看了半天後指著蘇喜陽,扭頭看向蘇喃星認真說,“你現在打他我當沒看見。”

“???!”這下換蘇喜陽扭頭睜大眼看著小姑姑,滿臉不敢置信。

……不是,他真的是老蘇家的寶貝疙瘩嗎?!

蘇喃星看著站在自己麵前,正大眼瞪小眼的兩人,“噗嗤”一下便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