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停頓了兩秒鐘，說：“哦，那好吧。”又說，“唉，你紅起來之後就好久不見你啦，好想你的。”
打小夏秋就對沈謂行很熱情，完全是當一家人看待的，沈謂行也拿他當弟弟，聽這話就心裡暖暖的，許諾：“過年一定去看老師、師母和你。”
兩人說了一陣，掛了電話，沈謂行分遠近親疏給人打問候電話或者發問候信息，弄完隨便吃點東西、看幾個小時書、刷會兒題，時候就不早了，沐浴更衣出門去聚餐。
沈謂行剛到公司定好的酒店，就又接到了夏秋的電話：“怎麼了？”
“你住哪裡啊？”夏秋問。
沈謂行：“啊？”
“我過來了，在機場。”夏秋說。
沈謂行：“啊？你怎麼過來了？老師和師母也來了嗎？”
“我爸今年也不回來過，我媽到我奶奶家去過了，我自己來的。”夏秋說，“我還給你帶了月餅，我陪我媽親手做的。放心吧，我跟我媽說是過來陪你過中秋，我媽很高興，還讓我多給你帶點。”
沈謂行頓時心中暖到發燙，嘴上卻還是說：“早跟你說了，我今天公司聚餐。我等下讓助理小唐去接你，把你送我那去，你自己待著嗎？”
“我特意千裡迢迢來陪你過中秋的哎。”夏秋倒也不像生氣，是慣常的撒嬌口吻。
沈謂行挺為難的，公司那他確實不便缺席，可夏秋特意跑過來陪他過中秋，也是一片好意，真沒有把人擱家裡獨自待著的道理。
沈謂行猶豫了一下，說：“那這樣，我讓小唐接你來公司一起吃。”
夏秋問：“這樣可以嗎？”
“小唐他們都會一起吃，加雙筷子的事兒。”沈謂行說。
傳冠不論是作戲也好真心也罷，早就說過公司逢年過節的聚餐允許帶倆親朋好友一起熱鬨。隻是藝人通常不會帶，其他工作人員才帶。
沈謂行又叮囑：“你就跟小唐坐一起。圈裡複雜，你彆說跟我熟，就低調，彆人搭話你微笑就好，一問三不知。吃完我儘快找借口走。”
“好的。”夏秋說。
說是聚餐，明星們都隻是意思意思吃點，主要還是人情來往。
沈謂行為人隨和又當紅，自然是中心人物。他正跟公司高層領導們談笑，忽然被人從身後撲了上來捂住眼睛，差點把酒潑對麵的高鳳一臉。
大半個廳都安靜了那麼幾秒鐘，齊刷刷看向這邊。
沈謂行沉默三秒，拉下蒙眼的手，回頭看果然是夏秋，便一本正經地說：“小秋，你看看場合，彆玩。”
讓你低調啊！這哪裡低調了！
如果不是眾目睽睽之下，沈謂行就想捂臉了。
夏秋長得挺好的，又穿著高中校服就來了，清清爽爽，擱滿屋子圈內人士中彆有一番朝氣。他也慣來外向，這時候還坦然自若，朝沈謂行說：“想你嘛。”
沈謂行：“……”
這真得看場合。
平時在夏家，這場合非常溫馨，誰也不會多想。但在如今這屋子人的目光中，感覺哪裡不對呢！這群心汙見汙的人！
沉痛的沈謂行不得不趕緊給麵前的傳冠高層介紹——也是給滿屋子人澄清：“他叫夏秋，是夏問之老師的兒子，跟我親弟似的，年紀小，不懂事兒，家裡人給慣得沒大沒小，見誰都這樣，也不看場合。夏老師和師母今年中秋有事兒沒顧上管他，就讓他來找我了。”
他說是這麼說，言語之間對夏秋的親近和疼愛倒是一覽無遺。
沈謂行和他恩人夏問之的事是上訪談說爛了的，在座的人熟不熟都心裡有個數，一聽夏秋是那恩人的兒子，便都了然。
搖錢樹沈謂行向來聽話耐艸，帶旺整間公司，因此高層們也都很給他麵子，愛屋及烏，熱絡地與夏秋親切寒暄，睜著眼睛一頓誇。
在娛樂圈裡被人戴高帽，很多時候不算好事兒，尤其是誇長得好。
沈謂行臉上仍然笑眯眯，心裡已經瘋狂想把落入狼群不自知的夏秋給打包送出去了。
他要考大學的，他要跟夏老師一樣為人類文明做貢獻，你們不要這麼喪心病狂打他的主意！沈謂行嫌棄地想。
夏秋瞥一眼沈謂行的臉色，很懂事地問：“我是不是這樣不合規矩？我還是坐小唐哥那桌去吧。”
說著，他就作勢要走。
不說還好，可以等著沈謂行自己把他給安排走，可他都這麼說了，人情麵上就抹不開。高層們隻好留他：“這哪兒的話，就坐這兒。”
夏秋便繼續坐著。
他打小會來事兒，絲毫不怯場，跟自家親戚聚會似的跟旁邊的大人們聊起天，乍一看還挺和諧的。
沈謂行不能眾目睽睽下說什麼，又一想眾目睽睽下夏秋也不會出事，就還是放了心，和往常一樣去做他的交際花了。
聚完餐往回走的路上，夏秋持續興奮：“好多明星啊。高潔比電視上更好看，那巴掌臉。黑還說她胖，她再瘦下去，風都吹得跑。”
“上鏡是會顯胖，尤其是對女演員更顯得苛刻。”沈謂行說。
夏秋抬手捂住自己的臉，問沈謂行：“你看我的臉是不是也是巴掌臉？”
沈謂行瞥他：“差不多吧。”
“我能不能當明星？”夏秋問。
沈謂行一怔：“啊？”
“那高總剛就問我有沒有興趣簽你們公司啊，哈哈。”夏秋一派天真地說，“她說我肯定能紅。”
“彆信，她見誰都這麼說，職業病。”沈謂行果斷地說。
“……”
夏秋的笑容有點兒垮，“哦”了一聲，沉默一會兒看車窗外，又重整旗鼓來看他，不服氣地說：“不是她簽的你嗎，你就紅了。”
“全公司的藝人差不多都算她簽的，也就紅了幾個。”夏秋也不是第一次提這個話題，沈謂行語重心長，“你這年紀有明星夢正常，想想就好了，真沒你想的那麼風光。”想了想，又說，“老師和師母也不會答應，你想都彆想了。”
夏秋“哦”了一聲，話鋒一轉：“對了，給你月餅！”
他低頭挑了半天：“這是我做的，你吃。”
沈謂行其實晚上吃了不少，酒更喝了不少，有點兒膩了，見到月餅並沒有胃口，但迎上夏秋滿懷期待的目光，他還是撐著咬了一口，倒有點兒驚訝：“挺好吃的，真你做的？”
“那肯定啊。”夏秋說。
至少形狀是我印出來的。
因為嫌麻煩，所以陪他媽做月餅時幾乎全程都在玩手機、也隻意思意思搞了印形狀這一步的夏秋毫無心理負擔地想。
四舍五入嘛。
沈謂行被夏秋撒嬌哄著，不得不吃完整個月餅，整個人都要不好了，難得都有點兒暈車症狀，閉著眼靠在後車座上緩神。
夏秋安靜了一會兒，忽然悶聲說：“放我下去。”
沈謂行好不容易好點兒，一怔，睜眼問：“怎麼了？”
“我自己打車去機場，晚班飛回去。”夏秋說。
沈謂行看他明顯賭氣的樣子，有點兒懵：“怎麼了？”
“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夏秋委屈地看著他，“但我隻是想，中秋就是一家人一起過嘛，那除了我，你還能跟誰過？”
“一家人”是沈謂行的軟肋，尤其是聽夏秋這麼說，他的神色瞬間溫柔十個度，心裡還特愧疚：“不是，你彆誤會，我就是有點暈車，跟你沒關係。你特意來找我過中秋，還給我送月餅，我很高興，真的。”話鋒一轉，“不過以後彆這麼突然過來，都不放心。”
“我都快高中畢業了，還不放心呢？你以為我還小？”
沈謂行笑了笑，剛要說話，開車的小唐忽然道：“沈哥，順便去加個油吧，你這車快沒油了。”
沈謂行應了一聲，接過小唐遞來的袋子，開始戴口罩墨鏡和帽子，然後還趁機對夏秋再一次勸退：“看吧，當明星去加個油還得這樣。”
夏秋不以為然道：“挺好的啊，那麼多人走路上都沒人看呢。”
“你非得讓人看你乾什麼？”沈謂行其實挺不能明白夏秋的明星夢，畢竟他又不缺錢。
“就是，萬眾矚目啊。”夏秋說，“多爽啊。”
“乾點什麼都在放大鏡底下被罵。”沈謂行鬱悶道。
“那你怎麼還當明星？”夏秋不服氣地反問。
沈謂行一時語塞，見進了加油站，便不說話了。
因為……窮吧……
當年那不是缺錢嗎，被迫進圈，後來也沒彆的本事，就一張臉，隻能把這當成事業來搞了。沈謂行默默歎氣。
不過還好，他也隻是煩惱於這圈子裡的渾水，對演戲本身倒是挺有興趣。
但夏秋不缺錢，也不是對表演本身有興趣，隻是享受被粉絲捧，沈謂行就真不建議他入圈。
這想法太天真了，被粉絲捧，就必然會被黑踩，這兩股作用力還是成正比的。
然而這到底是夏秋的事兒，再怎麼也是他父母才有資格反對的事兒，沈謂行話到這裡也沒好意思繼續勸。
沈謂行的車子加完油開出去，後麵一輛緩緩開過來，接著加油。
工作人員瞥了一眼司機，欲言又止。
——現在的中學生這麼囂張了嗎？還是大學生長得這麼嫩？
這一車連司機帶後車座擠著的幾個人看上去都像還在讀高中啊！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關我屁事。
工作人員默默拿錢加油。
三秒鐘之後，後車門打開了，一位清秀少年下了車，默默地朝加油站外走。
看著挺俊挺潮的高中生司機急忙也下了車，追上去拉人：“九月！你乾什麼！”
“你沒有駕照，很不安全的。”清秀少年慢吞吞地道，“我要回家了。”
“都到這兒了，這個點兒這裡很難打到車的。”
“我可以走回去。”
“彆啊！我就差——”司機警惕地回頭看了眼加油站的工作人員，壓低聲音道，“我會開車，完整係統上過正經駕校全部流程，就差一張駕照而已，真不會出事，你信我。”
“隋冬，”清秀少年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堅定地吐出一個字，“不。”
隋冬：“……”
車上的同學都在往外探頭：“葉九月，你彆這樣啊，掃興！”
隋冬低聲道：“是啊，都到這兒了，我肯定不可能把你扔著不管，那就得都回去，多掃興啊。”
“是你騙我上車拿東西，然後把我推上去的。”葉九月為難地說，“然後你們就按住我，開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