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君尋眼皮一跳,目光跟編號01ae86的目光相撞。他察覺到這句“你好啊”正沿著自己的腳踝往上爬,像是室內巨物探來的尾巴,帶著令人不快的危險氣息。
薑斂持著槍,壓住警報聲:“立刻暫停編號01ae86的轉交任務!”
“暫停駁回,”編號01ae86搞不懂薑斂的要求,“彆這樣,你被我嚇死了嗎?我隻是個……”他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語來形容,“一個手無寸鐵的可憐囚犯。”
傅運的喘息沒有平複,他離編號01ae86太近了,在編號01ae86的聲音裡倉促地回了句粗口。
“多精神啊,滿腦子還想著操\彆人爸爸。”編號01ae86看著晏君尋,神情逐漸微妙起來,“我預感我要交新朋友了。”
傅運鬢角的汗流下來淌濕了襯衫領口,他說:“聯係傅指揮,這瘋子根本不能出來!”
係統靜止兩秒,轉過攝像頭,繼續用機械聲說:“聯係失敗,傅指揮拒絕通話,請繼續轉交任務。”
“你叔叔嫌你煩,”編號01ae86鬆開抓住傅運的手,隔著門嘲笑,“該長大了傅運,學會獨立行走吧。”
傅運狼狽退後,麵色鐵青:“狗鏈在還沒摘掉,時山延,不要太得意。”
“是——”編號01ae86趴在門上,耐心地說,“所以你帶鑰匙了嗎?”
監\禁室外麵的天已經黑透了,雨還在下。
薑斂忍不住點了根煙,麵朝著監\禁所的操場,看著操場上孤零零的路燈,用他一貫的開場白:“難搞……這家夥太危險了,不像是會配合協作的人。”
“他抓傅運的時候不僅反應很快,”晏君尋耷拉著眼睛,像是快要睡著了,“而且隻用了單手,說明他在監\禁期間也沒有放棄手指力量分配訓練。你看見他的食、中兩指了嗎?”
薑斂訕訕地摸了摸下巴,表示沒看清。
晏君尋張開自己的手掌,看了片刻:“他的兩指靈敏性很好,我勸你不要給他摸槍的機會,不然會很麻煩。”
薑斂聽得頭疼,他把煙掐了,說:“傅承輝搞什麼?”
晏君尋怕冷,他拉高外套拉鏈,把下巴都藏了進去,盯著台階下冒著臟泥泡的水窪,答非所問:“停泊的監\禁所沒關過幾個人,這麼破舊,各種電路設施已經很老了。”
薑斂沒聽明白:“咱們這邊本來就破,你又不住這兒,還關心電路?”
遠處的路燈忽然閃了幾下,熄滅在大雨裡。
“電路老化容易出現漏電、跳閘這些情況,”晏君尋的聲音有些悶,“都是安全隱患。”
薑斂咂巴出點意思:“停泊不比光桐,沒有那麼嚴密的防守係統,他要是趁機想跑……”
如果編號01ae86想要逃跑,停泊區就隻能請傅運把他帶回光桐監\禁所,甚至不需要立即給傅承輝報備。
轉交前還要再審查一次情況,薑斂看向晏君尋。
停泊監\禁所的會話室年代久遠,牆麵上還留著幾十年前的塗鴉。四壁上都沒有窗,對著椅子有隻係統監控的攝像頭。因為封閉,角落裡還有個老舊的報火器。
編號01ae86戴著束縛鎖,他坐在一張椅子上,腿長得過分,像是隨時會越界。他的頭發有段時間沒剪了,自己在腦後紮了個亂糟糟的小鬏,顯得蓬鬆又淩亂,像是頭剛打完滾的獅子。
“你好嚴肅,”編號01ae86用手指推著自己的唇角,“笑一下不行嗎?”
“不行,”晏君尋什麼都沒帶,在他對麵坐下,十分冷酷地說:“沒有這個規定。”
編號01ae86對小孩格外通情達理:“那你想跟我聊什麼呢?我都可以。”
晏君尋沒有想到編號01ae86這麼配合,他隻準備了應付難搞的方案。
“不用緊張,”編號01ae86十指相扣,看著晏君尋,藏在黑發後麵的眼神真誠又無害,“我知道貴區接收我是迫於壓力,傅承輝就是這麼喜歡給人出難題,但是我保證,我絕不像他們在測評裡寫的那麼壞。我是個好人,真的。你叫什麼名字?”
“晏君尋。”晏君尋把拉鏈拉低些,方便說話。
“君尋,君——尋,”編號01ae86的語氣裡充滿羨慕,“你爸媽真會取名,這是我聽過最有感情的名字。”
“感情”這兩個字離開編號01ae86的齒間,就像泡進杯子裡的糖,悄無聲息地融化著晏君尋的防備。編號01ae86的眼神、表情還有語氣,都在為他的言辭做鋪墊,讓他每句話都顯得非常誠懇。
“我叫時山延,”編號01ae86張開手掌,寫給晏君尋看,“時間、高山、延續……都是我喜歡的詞,這個名字還不錯吧?”
會話室的燈隻亮了一盞,懸在他們中間,讓兩個人的影子都呈現出蟄伏的姿態。晏君尋不喜歡太亮,他往後靠了些許,削瘦的背部貼著椅背,隻有下巴暴露在燈光裡。
“資料上沒有提到你的老家。”
“加入黑豹的人不需要老家。”時山延不再看晏君尋,而是開始打量會話室,“這地方挺破的,他們真的有給你開工資嗎?”
“我沒有工資。”
時山延轉回目光:“冒昧問一句,我有嗎?”
“我不知道,”晏君尋不假思索地說,“這種事情你可以問薑斂。”
“我在這裡誰都不認識,”時山延緩緩傾過身體,用手臂撐著,矮了晏君尋一頭,“我現在隻認識你,君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