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君尋洗完澡,沒吹頭發。他頂著毛巾蹲在衛生間的養殖箱旁邊,看熊貓養的烏龜爬來爬去。光屏懸在旁邊,正在自動循環三個被害人的資料。
劉晨對性侵案的報道有兩百多篇,劉鑫程、曆建華還有霍慶軍的案子都不是最醒目的。凶手不是即興犯罪,她有計劃有組織,她選擇這三個人,一定是有東西刺激到了她。
晏君尋用手指劃掉資料,點進了劉晨的專欄。
劉晨的自述是新銳媒體人,頭像照片是成功人士寫真。他的實時推送對性侵案情有獨鐘,標題都取得極具暗示性和煽動性。他還熱衷後續報道,受害人怎樣生活、性侵犯怎樣生活,他對此充滿興趣。
晏君尋挑出劉鑫程、曆建華還有霍慶軍的新聞,滑動著屏幕開始瀏覽,這些內容他看過很多遍了。
性侵受害人和性侵方式是劉晨關注的重點,他在這些早期文章裡主觀推斷著受害人的心理活動,對它們進行分析,恨不得把受害人每一個表情和每一個眼神都揉碎了講。他一廂情願地認為這都是兩性信號,性侵總要有個理由。
晏君尋把文章劃到底,再拉回去。他如此反複,甚至忘記了管烏龜,等熊貓敲門的時候,他才發現烏龜已經爬到了洗手台底下。
“給它上課,”晏君尋拉開門,“教會它立定。”
“你真是日常給我出難題,”熊貓端著托盤,牛奶冒著熱氣,它準備驚喜般地舉給晏君尋,“如果你能把牛奶喝乾淨,它就能學會立定。”
晏君尋用毛巾擦臉,很識時務:“我原諒它了。”
堤壩小區位置偏僻,比惠合還要遠。小區樓房快塌了似的歪著身體,陳年雨垢讓這些樓房看起來像是被臟拖把擦過。樓房外部的應急通道斷了好幾節,欄杆被泡得爬滿鐵鏽。小區大門隻剩個輪廓,鐵門都沒有,旁邊孤零零地站著個崗亭。
晏君尋開著車轉了幾圈,沒找到合適的停車位,最終隻能把車停在距離小區很遠的空地上,跟前就是垃圾堆。
時山延在車內吹足了空調,挽起的袖口還露著昨晚束縛鎖的警告,下車時不忘和小橘龍相互揮手。
停泊區的太陽把垃圾堆附近的臟水窪曬乾了,旁邊有條排水溝,是從堤壩小區通出來的。晏君尋看了一眼,溝裡的汙水都凝固成黑綠色了,成群結隊的綠頭蒼蠅在這裡狂歡。不遠處有個小孩正撅著腚用力上廁所,他舉著報紙防曬,聽見車聲扭回半個身子看情況。
“非禮勿視。”時山延禮貌地戴上墨鏡。
晏君尋沿著空地前沒修好的土路往堤壩小區門口走,他注意到站在垃圾堆這裡看不到堤壩小區的大門,視野被突出的樓房側麵擋死了。周圍有路燈,但燈泡都被小孩們用石頭砸壞了。
土路半道上豎著塊木板,歪歪扭扭地寫著“請勿亂丟垃圾”。
晏君尋端詳這塊木板,看到上麵也有塗鴉,不過是些黑乎乎的線條。他的目光從這裡滑向堤壩小區,現在能看到崗亭了。
“她把車停在垃圾場,那裡不引人注意,”時山延抬手擋住陽光,“然後站在這裡觀察霍慶軍。”
“這片樓房和惠合小區一樣,沒人會叫鐘點工,”晏君尋的目光沒動,“她在這裡用不了‘準點清潔’的標貼。”
但是周圍住戶的垃圾需要清理,垃圾車會不定期地到這裡來,她的車得是個老式卡車,這樣才能裝得像樣。
老式卡車真好用。
晏君尋回頭看了眼自己的舊跑車。
準點清潔的清潔服務也用老式卡車,後鬥不用太大,能放很多雜物。這種車在停泊區轉二手很方便,車身上的廣告標貼撕起來就像拆食物包裝袋一樣簡單。以前焦炭運輸也喜歡用這種車,還有鋼鐵加工廠,現在也不少見。
天氣太熱了,晏君尋隻是這麼走過去,後頸就被曬得泛紅。他到堤壩小區崗亭跟前的陰影裡站定,沒跟裡麵打瞌睡的老大爺搭話。崗亭門框上的漆都掉得差不多了,仔細看能發現上邊用小刀刻著幾個不成形的字。
弓——雖——乾。
門口擺著兩盆半死不活的蔫花,不知道被誰剪掉了開花的枝,半臂都沒了。
晏君尋看向小區樓房,壞掉的水管耷拉在牆角,臟水都流進了沒草的草坪裡邊。排水溝堵得厲害,跟崗亭隔著條馬路都能聞到臭味。但是對麵有幾棵長勢不錯的小榆樹,應該新栽沒多久。
霍慶軍的新聞在這裡隻不過是飯後閒談,一個42歲的落魄強\\奸犯被分屍了,實時推送的新聞說最可能是仇殺,搞得人人都對當年的受害者更感興趣,沒有比手刃仇敵更刺激的戲碼了。
時山延太高了,他得歪著些身子才能不被曬到,他說:“聞到凶手的味道了嗎?”
“她不用香水,”晏君尋打開冰水,“香水會留下痕跡,她的經濟條件也不允許。她喜歡不留味道的消毒水,好讓你在劉鑫程的房間聞不出來她是誰。”
“也許我知道呢。”時山延玩似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