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藺的聲音卡在這裡,他看向他們,眼睛裡滿是震驚。
“我他媽究竟生活在什麼世界?”
樸藺想到7-004,這家夥對待林波波案件裡的受害人很隨意,主理係統對待他也很隨意,好像他們都是可以輕易替換的東西,不具備珍貴的生命。
北線聯盟在2162年取得南北戰爭的勝利,那一年晏君尋從黑豹的宿舍裡醒來,沒有任何前情提要。同樣是2162年,時山延被驅逐出隊,“黑地”傳聞他被槍斃了。
聯盟轟炸、放棄了停滯區,停泊區的居民卻對這件事情一無所知。一個被係統和網絡遍及的世界,停泊區在其中顯得格格不入。那些林立在區域內的老舊鋼鐵廠,既沒有回收也沒有利用,它們就像稻草人屹立在荒蕪的田地上,嚇唬著不存在的鳥獸。
鐵門已經破了,管道內的槍聲也停止了,這裡的氣氛像是暴雨前沉悶的陰天,雙方劍拔弩張。
時山延說:“光鐵停了。”
那條會準點貫穿停泊區的光鐵已經很久沒有響過了,世界似乎從他們開車越過軌道以後就停止了。他們跑到了這裡,卻沒有見到焦炭廠的內部員工,隻有那隻巨大的煙囪還在燃燒。
“我們還能逃出去嗎?”樸藺朝黑暗發問,得到的是沉默。他捋了把被汗打濕的頭發,說:“……我搞不懂阿爾忒彌斯實驗究竟是為了什麼,如果我是虛假的……”他眼睛酸澀,“拜托了,我對玨的心意是真的。”
空氣內彌漫著一股潮濕,仿佛是雨來了。
晏君尋是被記憶欺騙的小孩,在不斷喪失對真實的感觸。阿爾忒彌斯賜予他的“眼睛”沒有給他超越常人的快樂,而是帶來了無邊無際的痛苦。他每個夜裡都在被折磨。
如果記憶能被修改,那對於晏君尋而言,世界就不存在真實。他麵對的人、經曆的事,都可能是假的。他無法相信任何人,包括他自己。他那些真情實感都能變成係統操控下的玩笑,或是一場實驗裡的記錄。
“時山延,”晏君尋的聲音沙啞,“彆讓我迷失在黑夜裡,我會回不了頭……”他透過那些紛亂的畫麵,把目光定格在時山延的臉上,“我覺得我們見過。”
時山延看的到晏君尋的臉,卻有種碰不到的錯覺,這感覺讓他焦躁。他抬起手,摸到晏君尋的臉頰:“我們是見過。”他想把晏君尋困在懷裡,“我來找你兌現承諾,順便說句生日快樂。”
時山延不想承認,他還感到了恐慌。他覺得這些對話發生過。
這裡的冬天還下雪嗎?
時山延曾經坐在車內,看著陌生的停泊區,向薑斂問出這句話。他不記得自己哪次任務來過停泊區,也不記得自己看過停泊區的雪,可是他問得那麼自然,自然到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出問題。
如果記憶是可修改的,那他或許就困在一段固定的時間內,重複走在一條道路上。
“我們能活到冬天,”時山延俯首,和晏君尋靠得很近,“你帶我去看雪,就在這裡。我早上醒來對你說‘你好’,晚上睡前對你說‘愛你’。”他的心裡有東西在流失,就像抓不住的時間,還像會消失的記憶,“我隻會愛你。”
這個世界爛透了,它奪走了時山延太多東西。到這一刻,時山延隻想拽住晏君尋。他對晏君尋產生的所有欲望都是真實的,真實到可怖,真實到令他自己害怕。
“你不會離開我,”時山延低聲問,“對嗎?”
7-004在管道口調整著槍口的方向,他覺察到頂部的水越流越多,像下雨似的。他必須馬上解決晏君尋,有種緊迫感在催促他,讓他不得不做出行動。
晏君尋回答時山延:“我不會離開你。”
7-004的瞄準鏡內出現晏君尋,他的食指搭在扳機上,在片刻的寂靜裡穩定著呼吸。
“撒謊,”時山延盯著他,“你騙我。”
“那你懲罰我好了。”晏君尋快速吻了時山延一下。
證明真假的辦法隻有一個。
小醜早就給過晏君尋預告!那個飆車的瘋子說過什麼?他說“我們是一種人”,他說“這是你的下場”。這些事情裡充滿對晏君尋的警告,提示早就給出了,隻是晏君尋沒有察覺!
晏君尋摁在時山延胸口的手用力,把時山延推出距離。他退後一步,抬手點著自己的腦袋,對黑暗中的7-004喊道:“開槍!”
時山延失控的聲音沒能阻擋住7-004。7-004果斷地扣動扳機,子彈應聲而出,立刻射中了晏君尋的眉心。
管道頂部猛地塌了,不知來路的洪水灌了下來,瞬間沒過所有人。
【7-001賬號時間結束。】
【限時狩獵再度失敗,芯片無法正常回收。】
【我是阿爾忒彌斯,請求重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