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知縣收到老狗遣人快馬加鞭送到的請柬時,一眼看見眼睛就凸出來,差點沒敢伸手接,把自己的手好好洗搓了好幾遍,這才珍而重之地接了請柬,小心翼翼地擺在自己的書架上,決定去‘顧記’赴宴時便不帶它了,回頭給它做個架子,再準備一塊上好的綢布好好蓋上,以免落了灰塵,汙了緞麵。
也不怪王知縣這般仔細,他本就是愛惜字紙的人,這整張請柬不光看著華貴,還帶著一絲經久不散的清幽香味,實在是好東西。
二十九這日,老天爺竟是不作美,從早晨起來便烏雲壓頂,大雪大片落下,一入地卻是化了,山路泥濘難行。
從夜裡天不亮,‘顧記’後廚的灶火就沒有熄,最耗時的‘佛跳腳’早早就上了灶。
‘顧記’大廳裡一早掛了無數的宮燈,園子裡的樹上也是彩綢飄飄,冰雕點綴。
顧湘都沒忍住,帶著秋麗和櫻桃兩個丫頭在園子裡轉了好幾圈,簡直處處風景,令人流連忘返。
“唯一的問題……”
就是和顧莊的環境有些不般配,看得人心頭發慌。
這話不是顧湘說的,是酒樓雇的那些粗使婆子,打掃庭院時都開始束手束腳,說是老感覺自己誤入了龍王爺的水晶宮,心裡特彆不踏實。她們祖祖輩輩就活在眼下這個小小的山村,見過最富麗堂皇的地處,不過是劉傳福劉員外家建在
幸虧顧湘家的小廝是能‘降龍伏虎’的主,區區水晶宮到是嚇不住他。
這些宮燈,冰雕,過了年就再也見不到,顧湘把後廚的差事都安排好,就忙領了身邊的小丫鬟們一起去逛園子。
食客們更是早早就黏在園子裡不肯走。
王知縣為首的一幫子文人墨客,揮毫潑墨,一群人一口氣寫了不下百篇的詩詞文章。
“叔……”
王知縣的侄子王逸,是昨日才從老家趕到壽靈縣。
他今年一十有八,中了秀才,堪稱青年才俊,家裡人把他打發到王知縣這兒,讓他給他叔跑跑腿,一來長長見識,是個曆練,二來也讓他給他叔幫把手,省得他叔身邊沒個自己人使喚。
沒來之前,王知縣,還有王逸他爹,都提前告訴他過去之後,恐怕日子會很不好過。
在王知縣的口中,他所處的地處是群狼環伺,步步驚險,表麵上的危險還不算什麼,更可怕的是潛藏在水麵底下的危險。
而且日子過得苦。
上頭頂著一尊閻王,俸祿少,活又多,沒假期,天天吃糠咽菜。
王逸聽了一大堆,啟程時心裡是相當害怕忐忑,因著惦記自家叔叔,這才咬緊牙關不曾退縮,卻是腦補了不少,也做好吃幾年苦的準備。
他們王家人都不矯情,以前他叔沒考上進士當官時,他父母長輩那也是時常餓肚子,便是王知縣如今做了朝廷命官,家裡也沒什麼餘錢,老家長輩們還是十分節儉。
王逸連練字時,都是一麵紙寫完了,再翻過來寫另一麵,筆不用禿了絕對不換,尋常閒下來還去書肆抄幾本書賺個零花,可不是那等不食人間疾苦,隻一心讀書的書呆子。
他有信心,肯定不叫苦叫累,肯定好好跟著叔叔吃上兩年苦,磨礪身心。
夕陽才要落,天色尚未全暗,滿園的宮燈齊齊點燃,晶瑩的冰雕流光溢彩,美得好似仙宮。
王逸張了張嘴,到底沒說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