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章:01更)
彆苑裡,一身大紅新郎服的張廷玉,根根精雕細琢的手指沒了溫度:“怎麼說,今天也是我娶親。哪有新郎不到的道理?”
張英說破了嘴皮子,沒想到兒子不但不聽反而越發要去。
嚇得魂都快飛了的張英:“廷玉啊,他們都說你失去了記憶,但是為父知道你從小就就聰明,不會這點道理都不懂吧。”
“那是萬歲爺,手掌天下權的萬歲爺。”張英恨不得敲暈兒子算了。
先前他就打算這麼做,被兒子發覺避開了。
他索性重新解釋了一遍:“那個,娘娘,她懷的是龍嗣,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救了你,我們全家都感激她。”張英急得嘴角冒泡:“可她也明確騙了你。”
嚇得頭發都快豎起的張英道:“娘娘那時候,需要一個擋箭牌作為孩子的父親,這樣孩子對外才有個交代。”
張英都顧不上評價李家將他兒子招婿如何了,如今最要緊的事,是要能保下兒子。
任憑張英一世為官,官居文淵閣大學士之尊,想破了腦袋,心底也暗道:完了,天要亡他張家呀!
[得罪天下任何人,都有一線生機。可得罪了天下至尊皇上呢?]
[何況還是娶皇上的妃子?連帶認皇上的孩子為孩子?]
“我知道。”張廷玉道。
感覺大難臨頭心臟都快飛出去的張英:“知道什麼?”
張廷玉手指微動:“我知道孩子不是我的。”
剛回到江南首富李家,他就看到了書房‘金陵尋人信息’。
自然就知道,那個姑娘故意留信息給他,說明她不是他未婚妻。
再後來,他還好幾次在住的院子外,聽到她幾個丫頭討論:[哎,姑爺失憶了,往後他恢複記憶,記起來孩子不是他的,小姐豈不是完了?]
也知道,那個姑娘故意讓丫鬟告訴他:孩子不是他的。
結合金陵他被救起來後,姑娘故意定上好的套房,故意留足夠一個普通人家生活一年的200兩文銀。
還有,他一到首富李家後,姑娘用各種借口塞給他的兩三千兩銀子。
上好的馬車。
所有這些,都說明她,嘴上說著各種騙他的話,但是實際上早就給他安排好了讓他隨時走的種種準備。
那是一個很溫柔很善良的姑娘,嘴上哄著的遠遠不及她做得多,他今天卻失約了?
*
被驚得心都快飛出來的張英:“那你為什麼還答應跟她大婚啊?”
張英暗道:知道是彆人的孩子,知道自己被騙了,不應該是趕緊走嗎?
張廷玉根根修長的手指,一根根握緊:“因為,我知道我沒有未婚妻,為什麼不答應?”(還沒恢複記憶時不敢答應她,恢複了記憶,知道自己沒未婚妻,為什麼不答應?)
沒恢複記憶時,是克製。
恢複記憶後,是放縱地渴望,全被他珍視地想將最好的留到大婚後。
更知道姑娘需要的是:[‘要錢沒錢’,‘要權沒權’,‘好看好控製的男子’]
恢複記憶那一刻,他心念一動,選擇了跟她一樣的做法:‘繼續裝傻答應了成婚’。
他重視禮儀。
她不敢要有家勢的男子,他就裝沒有家勢。
他沒讓她摸過手,沒抱過她,更沒有任何曖昧,甚至婚宴都隻有最簡單那種。
那是他知道,她膽小又容易退縮。
等成婚後,再回到張家,就給她補個大的。
到時,即便她想後悔,也晚了。
如今,連小的婚宴他也誤了吉時,該迎親的新郎,卻被困在這一隅。
一心等著迎親的她,得是多失望?
被兒子炸得懷疑三觀的張英:“你一定要去見她?哪怕被皇上怪罪,未來前途全部毀於一旦?”
張廷玉道:“爹,做人總要有始有終,我既是今天的新郎,總歸是要做到新郎該做的一切責任。”
張英氣得敲桌子:“萬歲爺已經帶人去那邊了。”
“我知道。”
張英:“橫臣,爹爹從小就教育你,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張廷玉:“爹爹也說,做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大丈夫當以責任為先。”
“如果沒有她救起兒子,兒子早已經死了。”
這一句話後,張英一愣後,忽然起身:“行,那爹爹陪你過去。”
二人出了門後,卻被外麵守著的兩排親衛攔住:“萬歲爺有令,張英,張廷玉父子暫時不得離開院子。”
*
李府,整個氛圍因為萬歲爺駕臨,忽然變得威嚴沉重起來。
偏偏今日是小姐與‘未來姑爺’舉行大婚的日子,現在大婚流程,卻因為萬歲爺的到來,徹底中斷。
李府眾人雖然不知具體緣由,但是也聽了一個快被嚇死的傳言:[小姐肚子裡的孩子,是萬歲爺的孩子。]
[小姐要帶著萬歲爺的孩子再嫁啦,萬歲爺知道後盛怒,如今整個王李兩家都要完蛋啦!]
相比一眾跟鵪鶉似的,以為自己必定完蛋了的府邸眾人,王蔓菁也覺得自己完蛋了。
腦海中陣陣煙花炸開的王蔓菁:一夜情正主崽崽親爹上門,崽崽親爹還是她和王李兩家都惹不起的天下至尊皇帝?
打死王蔓菁也想不通,當初她中藥,那些將她當成婢女推進去服侍的官兵,嘴裡不是一直說‘大將軍’嗎?
為什麼現在變成一句話就能砍她腦袋的食物鏈頂端皇帝?
大將軍尚且能跑了就跑了。
皇帝來了,她還怎麼跑?
王蔓菁嘴裡發苦心裡發澀,隻感覺心底陣陣發虛,她要怎麼辦?
關鍵時刻,怕什麼來什麼,腦海裡還響起紅包群興奮的聲音。
紅包群:[滴~,恭喜小菁菁,‘情絲纏’正主殺來了,不過你放心。情絲纏無藥可解,你賺翻天了,你會獲得對方一生愛慕。]電熱板一陣陣滾燙(激動啊歡喜啊)
恨不得原地鑽洞王蔓菁:閉嘴。
她毫不猶豫地關掉紅包群,現在恨不得將紅包群弄死丟給皇帝看:[瞧,都是它當初乾的好事,跟我沒關係,它如果不說‘解情絲纏’後,中‘情絲纏’的男人會通過解藥愛上她,打死她也不會跑路啊。]
她當初為什麼跑路啊?
是因為怕大將軍惱羞成怒,一下弄死她啊。
作為鹹魚,她一輩子的夢想就是混吃等死,好好活到一百歲然後壽終正寢啊!
現在怎麼辦?
有‘情絲纏’這個弱點捏在她手裡,僅僅是大將軍這種人物,都是想將弱點弄死消滅。
難不成作為皇帝這種生物,會允許‘掌握他命脈’的弱點存在嗎?
王蔓菁前世從底層殺出的腦子,已經顧不上鹹魚,已經想出了n套破局方案,最後都被她一一拍死。
皇帝不是普通人,尤其康熙這個八歲就登基,當初憑借一個小孩子就能弄死鼇拜的凶狠主兒,她玩弄手段,隻有死得更快。
要是‘漂亮夫君’在就好了,他們還能表演一出戲挽救挽救脖子上的腦袋。
現在‘漂亮夫君’估計早就被禁錮起來了,還挽救個屁,毀滅吧。
“怎麼,見到朕很意外?”
康熙禦下手段十分了得,更擅長觀察分析人心,僅僅一眼就知道她在害怕。
康熙還挺意外,以為能將她表哥玩轉得團團轉的姑娘,還聰慧得‘知道自己找官家弄不過對方,索性就一鞭子抽在對方臉上’的姑娘,怎麼也該是個臨危不變的主兒。
沒想到是個這麼慫的性子?
戰戰兢兢王蔓菁:“是挺挺歡喜。”(‘歡喜’得她都想再敲暈一次對方然後跑路。)
男人忽然說話,將王蔓菁心臟都快給嚇得跳出嗓子眼兒,後背也急速緊繃起來,那是所有動物麵臨危險時,最本能的反應。
“嗬。”男人在笑,偏偏他存在感極強,彆說說話,就是呼吸都要比彆人張揚。
這種男人,怎麼會允許弱點捏在彆人手裡啊?
又怎麼可能讓她好吃好喝地活到一百歲,然後壽終正寢啊?
王蔓菁瘋狂想念她的‘漂亮夫君’,那是又溫潤又好看又懂她的‘完美夫君’啊!
偏偏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好虧啊!
王蔓菁這一聲歎息,讓男人握在她手腕上的力度加大了些,甚至更灼熱了些。
王蔓菁屏住呼吸,迅速低頭避開男人視線的壓迫感。
可視線一掃過,看著男人身後跪著烏泱泱的一群腦袋,王蔓菁心涼了半截。
她如今,可真的是插翅難飛了。
難怪今天這麼反常,新郎官迎親隊伍一個沒有。
府邸熱熱鬨鬨的舉辦婚禮的下人,聲音忽然如被按了靜音鍵一般,瞬間變得寂靜無聲。
就是她娘親出去,也隻關了個門,就再沒了後續。
這不,全都在外麵跪著呢。
從來隻在權利頂峰集中的紫禁城才出現的正主皇帝,忽然駕臨府邸了,誰有那個膽子敢出聲啊?
表麵勉強淡定內心慌得一比的鹹魚王蔓菁:……。(請問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還倒坑對方一把,對方還殺來了,還有什麼辦法能從對方手裡逃命?在線求,還挺急的。)
王蔓菁知道對方要跟她算賬。
也知道她今天橫也是死,豎也是死,乾脆死得壯烈一點。
求生欲極強但馬上快死翹翹的王蔓菁:本著趨吉避凶的第一反應,王蔓菁腳步靈活一退,轉身拔腿就跑!
這種情況,誰說話誰輸。
誰不跑誰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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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章:02更)
彆說跪在最前麵一排的李煦、曹寅什麼感受,就是康熙都被她這反應打得一愣。
捂眼沒眼看的李煦:小表妹啊,站在你麵前的是皇帝啊,你就是插翅難飛啊,還敢跑?
驚得下巴都快掉了的曹寅:他知道了,小舅子和萬歲爺為什麼都會栽了?看看這見到萬歲爺親自駕臨了,都敢跑路的。
[活了大半輩子,他也就隻見到過小表妹這唯一例外的一個奇葩而已啦。]
到底康熙反應快,根本沒給她反應時間,握住手腕一帶,女人就被牢牢固定在懷裡。
“過來看看,人可有瞧錯?”
梁九功都被嚇懵了。
聽到萬歲爺聲音後,‘喳’一聲起身,飛快看一眼萬歲爺懷裡的人,“沒錯,是小娘娘。”
[明明他剛到蘇州那天,就去看過一眼,是小娘娘啊。]
康熙看著她,另一隻手朝她伸了過來。
王蔓菁瞳孔一縮,汗毛豎起,像一隻即將被油炸的‘待宰羔羊’。
心臟也砰砰砰跳動起來,仿若下一秒就要從胸腔中跳出來似的。
結果,男人沒伸手掐死她。
王蔓菁隻感覺耳垂一疼,就感覺有什麼東西紮進耳朵。
男人修長帶著熱意的手掌上,還略帶有薄繭,劃過耳尖還略帶有癢意。
“另外一隻。”
李煦急忙上前送上另外一隻。
高大身軀的男人,就擋在她跟前,王蔓菁沒法跑。
隻聽男人聲音響起後,另外一隻耳朵傳來癢意,接著又有什麼紮入耳洞,“哎喲。”
王蔓菁從懷孕後,就將耳朵上的首飾取了下來。
這一下兩邊耳朵都挨紮了。
男人聽到她聲音,下巴稍往下移,狹長的丹鳳眼略帶壓迫性看著她:“很疼?”
“不疼不疼,您喜歡就行。”(才怪。試試紮你疼不疼。但是她真怕死,不敢說。)
王蔓菁這條快樂的鹹魚,已經變成被油炸被清蒸的死鹹魚了。
紅包群又在她腦海裡一陣陣機叫:[小菁菁,你說不定好好跟崽崽親爹相處能獲利,他是皇上,整個天下都他的,指不定哄好了,榮華富貴指日可待。]
特無語王蔓菁:你是不是沒搞清楚狀況?如今我解了‘情絲纏’的毒,你都說對方會通過‘情絲纏’愛上對方,是個大將軍都會追殺我。
[何況是掌天下的至尊皇上?]
[而且他是在我表哥管理的地盤上中的‘情絲纏’,對這種強者,怕是心底已經想著將我和表哥大卸八塊了。]
王蔓菁還在跟紅包群討論後麵‘鹹魚如何生存下來’戰略計劃。
脖頸間忽然有灼熱的氣息掃過,那熱息有極強的存在感。
王蔓菁一回頭,隻覺耳後方一道極強極具攻擊性的粗糙刮癢感傳來,那是帶薄繭細細摩擦一個地方造成的刮癢感。
而此時,男人凸出的喉結,就靠在她下巴上方,兩人身體真的靠得很近。
王蔓菁視線打量對方,隻見那雙深沉若海的眸子,似沉沉地盯著她一個地方。
王蔓菁後知後覺,才想起,她耳後方應是有一顆痣的。
男人的拇指靠在耳後的地方,他大拇指上戴有極其尊貴的玉扳指,冰涼溫潤的觸感正頂著耳背,顯得十分柔和。
和耳後那溫熱帶攻擊的手指觸感,有很大的反差。
可都帶有很強的存在感,但凡是這個人,或者這個男人身上的東西,都跟主人一樣,肆意張揚又尖銳,無論在哪裡氣場都略帶攻擊性。
皇帝到底跟‘漂亮夫君’不同的。
‘漂亮夫君’溫潤,包容而無害。
皇帝作為食物鏈頂端的男人,卻跟任何男人,或者說任何人都不同,他就是立在那裡,不說話,沒有表情,都像一把銳利的凶器,極具有殺氣和攻擊性。
即便現在年紀到中年,包裹收斂不少,王蔓菁依然感覺這個男人十分凶險,稍微不注意就玩完。
快樂鹹魚王蔓菁:這還怎麼快樂地鹹魚?(毀滅吧,沒救了)
“為什麼跑?”
男人終於研究夠她那顆痣了,王蔓菁沒感覺什麼曖昧氣息,倒是感覺脖子都酸了。
脖子都快酸了的王蔓菁:“我有點怕。”(怕小命玩完!)
[更怕‘漂亮夫君’一命嗚呼了。]
[她最多見色起意,但是絕對絕對舍不得‘漂亮夫君’掛了。]
[她跟‘漂亮夫君’這一場大婚,是直接在摸老虎屁股,他們不完誰完?]
[隻是‘漂亮夫君’那怎麼樣了?不會被早就被大卸八塊了吧?]
康熙無語:……。(現在知道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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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王蔓菁院子正殿裡,她時不時要偷喵一眼,大馬金刀坐在她屋裡看書的某個皇帝。
美名其曰是等她換衣服,鬼知道是什麼意思。
王蔓菁衣服沒換,她磨磨蹭蹭走到男人跟前。
“怎麼?”康熙抬眼看她。
頗為不怕死的王蔓菁:“皇上,你曾答應,說民女嫁娶自由,還算話嗎?”
那雙狹長的丹鳳眼審視她,抿唇,良久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