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著胖醫生就要衝向藏寶, 然後遭到單方麵地毆打，此時，手術室中突然又出現了變故。
玻璃看台斜上角安裝有一個巨大的液晶屏幕，上麵正在進行術野直播。
有個高個子醫生指著屏幕大聲問：“你們快看，莫主任這是在做什麼！？”
所有人都被他的聲音吸引，全部住手, 動作特彆整齊劃一地齊刷刷扭頭望向屏幕。
鏡頭畫麵顯示的是患者那顆巨大的心臟，莫辰奕仔細觀察過心臟之後，居然直接伸出手，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沿著整個心臟, 輕輕摸了一圈。
像是在用指尖確認什麼。
手術室裡的氣氛變得特彆詭異。
就連莫辰奕的兩位手術助手都一頭霧水, 不知道自家主任搞這一出究竟想做什麼。
術野直播的攝像頭不會拍到主刀醫生的臉，隻會拍他的手，所以藏寶看不見莫醫生的表情。
可她隱約感覺得到，莫醫生今天怕是要讓現場諸位全都大驚失色。
他即將要做的事，甚至會超越醫學想象。
果不其然，當莫辰奕用指尖將患者整顆心臟全部摸了個遍後, 他宣布：“不用心停跳, 直接開始手術。”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靜沉穩, 仿佛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可現場所有人，不管是手術室裡的醫護人員, 還是玻璃看台後的眾位醫生，甚至電視屏幕後更多的圍觀群眾們，全都目瞪口呆, 啞口無言！
好半天，大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左心室減容手術，切除沒有收縮能力的心肌，用以減輕充血性心力衰竭的症狀。
這種高難度手術，即便是在心臟停止跳動的狀態下，想要成功完成都萬分不易，更何況保持心跳進行手術，無異難於登天！
“莫主任是不是瘋了？還是他已經放棄了手術，所以破罐子破摔？”
由於之前藏寶嘴炮戰力太過驚人，說這話的醫生連忙補充解釋了一句：
“我沒有詆毀莫主任的意思，就是覺得不可思議，他竟然想在心臟跳動的情況之下直接動手術，這、這不是瘋了又是什麼！？”
藏寶壓根兒沒搭理他，而是快步走到玻璃窗前，緊緊地貼著玻璃，想看得更加仔細些。
雖然不大懂這台手術具體要乾什麼，但她信任莫醫生的判斷，希望一切都順順利利。
“人工心肺已經開始運轉工作，患者全身的血液也在正常流通，其實心臟已經失去了供血的作用，為什麼不讓它暫時停止跳動？”
“就是啊，真是搞不明白，要知道心臟跳動的時候運動幅度並不小，手術刀一個不注意就會戳破非手術區，這可是非常嚴重的醫療事故……”
藏寶這個醫學文盲聽到這裡，更加緊張了些，雙手握成拳抵在玻璃窗上，視線死死粘著莫醫生。
莫辰奕麵無表情對器械護士伸手，“手術刀。”
手術一助是心外科的一位副主任醫師，姓胡，他突然大聲阻止道：“等等！”
器械護士遞手術刀的動作一頓。
“為何不讓心臟暫停跳動？如果不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恕我不能助紂為虐，枉顧患者安危！”
胡醫生質問的語氣特彆嚴厲，聽得出來他非常不讚同莫辰奕這種相當冒險的做法。
雖然莫辰奕此時是手術室裡的最高統治者，但就算他是皇帝，下麵的人也有質疑的權利。
手術並不是主刀醫生一個人的獨角戲表演，而是需要整個團隊儘全力配合行動，大家各司其職才能產生最大的力量。
所以莫辰奕沒有一意孤行，而是儘可能解釋清楚自己為何會臨時調整手術方案。
術前準備不管有多充分，隻要沒有開胸親眼所見，就全都隻是猜測預判。
莫辰奕：“保持心跳能儘可能保護心臟細胞不受損，提高患者康複幾率，還能避免心跳停止和重新恢複跳動時可能產生的意外。”
“我不認同這個觀點！”胡醫生據理力爭：
“雖然有這些好處，但卻拔高了手術難度不止百倍，綜合考慮，反而大大增加了患者死在手術台上的幾率。”
“如果不能保證手術成功，那再怎麼提高康複幾率也根本沒有意義！”
“不僅患者可能喪命，我們也會麵臨醫療訴訟——”
莫辰奕閉了閉眼，平靜道：“我是此次手術的主刀醫生，所有風險將由我一人承擔。”
“現在不是教學時間，如果你想知道具體緣由，歡迎手術之後來找我討教。”
“但現在，你們所有人，隻要在這間手術室裡，就必須全部聽我的話，服從我的安排。”
胡醫生：“……”
就在此時，作為手術二助的方醫生弱弱地插了一句：“胡主任，開胸後情況瞬息萬變，莫主任剛剛看了患者心臟那麼久，一定是發現了什麼我們想象不到的狀況。”
“現在不是爭論的時候，我們能做的隻有服從莫主任的安排，儘力做好自己負責的工作。”
胡醫生看著莫辰奕，語氣非常複雜，“……希望你不會因為一時衝動賠上整個職業生涯。”
說完這句話後，他妥協了。
妥協的同時冷汗從額頭滲出，還沒開始動手術，後背已經濕了一遍。
這個男人可是他們心外科的頂梁柱，胡醫生真的非常不希望看見他倒下。
莫辰奕再次向器械護士伸出右手，道：“手術刀。”
這一次，不再有任何人出聲阻攔，他順利接過手術刀，“現在開始心膜剝離。”
由於手術難度突然被拔高好幾個檔次，手術室裡的所有人全都打起12萬份小心，不管莫主任是太過自以為是還是胸有成竹，他們都必須謹慎、謹慎、再謹慎！絕對不能出任何紕漏——
手術開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左心室減容手術，是要切除沒有收縮能力的心肌，這個手術最大的難點在於如何區彆判斷有收縮能力的心肌和沒有收縮能力的心肌。
它們外表完全相同，隻是有的局部病變，從肉眼很難區分得開，就連最精密的儀器設備也無法在開胸前完全找出具體的病變部位。
想要縮小左心室，需要切除病變部位，保留正常心肌。
那具體應該切哪裡，切多少，有沒有將病變的部位切完全？
這些都沒有一個具體的辦法衡量。
玻璃看台後麵的人全都凝神安靜看著大屏幕，此時再也沒人有空說閒言碎語，大家全都被手術室裡發生的事吸走了全部注意力。
有人喃喃自語問：“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如果這樣難的手術如果能成功，莫辰奕無異於又創造了一個奇跡。
可這個奇跡，真的會發生嗎？
莫辰奕此時已經進展到下一階段，他邏輯清晰，每一步都穩紮穩打，“心膜剝開，下麵開始切除病變部位。”
“臥槽，好快，這速度真牛逼！”
藏寶聽彆人真心誠意地稱讚莫醫生比表揚她自己還要高興。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死死盯著屏幕，想知道莫主任會用什麼辦法判斷病變的心肌部位。
這可是今天重頭戲中的重頭戲。
藏寶用力深呼吸，她感覺自己已經好久沒有呼吸了，腦中嗡嗡作響，還能清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噗通——噗通——噗通——
那樣強而有力，是全世界最動聽的聲音！
莫辰奕伸出食指，輕輕碰觸患者左心室一個地方，突然對兩個助手說：“你們注意看我食指尖碰到的地方……”
胡醫生和方醫生同時看過去。
莫辰奕：“都伸手摸一摸。”
“誒？”胡醫生一愣，不明所以。
莫辰奕解釋：“這裡就是心肌病變的地方，你們摸摸看與正常的心肌有什麼不同，然後記住這個感覺。”
胡醫生和方醫生雖然還有點懵，但手指卻很誠實，伸過去仔細感受其中的不同。
藏寶又聽見身邊好幾位醫生發出羨慕的聲音。
“真好，莫主任這種喜歡抓緊一切機會搞教學活動的習慣，真好。”
“好羨慕胡醫生和方醫生，能親手摸一摸病變心肌的感覺……”
“是啊，要是他們悟性稍微高一點，都能因此寫篇含金量巨高的論文了！”
藏寶得意洋洋扭頭看了眼之前自己嗆聲的胖醫生，特彆喜歡看他此時不服卻又隻能憋著的表情，看一眼能開心小半年。
手術時間非常珍貴，莫辰奕隻給了胡醫生和方醫生一人兩秒的觸摸時間，然後對器械護士伸手，“剪刀。”
“是！”
莫辰奕一雙眼睛仿佛能直接看穿病變部位的具體位置，再加上分外敏銳的觸覺，毫不猶豫就將一塊沒有收縮能力的心肌切下來放入盤中。
胡醫生輔助著莫辰奕繼續手術，很快又切下了另一塊病變的心肌。
莫辰奕一邊手術，一邊教學，“仔細觀察我切除的部位，在心臟跳動的瞬間，是不是與旁邊的正常心肌不同。”
胡醫生沉下心來仔細觀察，看著看著，突然瞪大雙眼！
“這就是你為何要在手術過程中保持心臟跳動的原因！？”
莫辰奕：“對。”
胡醫生心下大駭，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竟然能做出這種判斷，實在是、實在是太厲害了！！！
莫辰奕雖然有眼鏡和觸覺加持，但其實支撐他做出準確判斷的是另一點，那就是他擁有非常厲害的動態視力以及想象力。
還有敢在心臟跳動的狀態下切除心肌和縫合心肌的膽量、自信以及足以與之匹配的應對風險的能力。
沒有這些長年累月積攢下來的高超外科技術，就算有外掛，也沒有用。
胡醫生心中對莫主任升起濃濃的敬佩之意，換做是他，就算知道這種辦法，也不敢動手，因為實在太過冒險。
莫辰奕的動作乾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陸陸續續非常乾淨地切除了所有病變心肌，卻又沒有損害正常心肌。
玻璃看台後，有位年輕的女醫生小聲問身邊的前輩，“莫主任這一招，我們學會之後，也可以用嗎？”
她的前輩連忙正色警告她，表情特彆嚴肅，“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你彆看好像整個手術特彆順利，就以為難度不高。”
“莫主任順利，那是因為他準確掌控了患者全身的身體狀況，而不僅僅是心臟。”
“打開胸腔後，手術視野良好的情況下，肉眼可以直接看到彆的器官。”
“比如肺，通過顏色、膨脹幅度以及腹壁的緊繃程度等等，可以了解患者整個身體狀況，然後在手術過程中及時調整麻醉深度……”
“你能如此敏銳地辦到這種事情嗎？”
女醫生搖搖頭。
她學習的向來是從解剖角度來看待心臟，在手術過程中，隻會充分重視心臟這一個器官，其他部位其實很少留意。
前輩拍拍她的肩膀，“這就是你與莫主任之間的差距，他是那種能隨時留意患者整個身體狀態的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