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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寶一整夜都睡得斷斷續續, 很不踏實,怎麼叫都叫不醒,後半夜甚至發起燒來, 整個人紅彤彤的宛如一隻煮熟的蝦子, 渾身滾燙。

睡夢中的她時而安靜, 時而激動, 時而傻笑, 時而痛哭,一直處於情緒崩潰的邊緣。

顧小可將退燒藥強行給藏寶喂下去, 然後溫柔地輕拍她後背,一下又一下, 不厭其煩, 不停安撫著藏寶激動的情緒。

藏寶再次夢見了真相果中的畫麵。

那一晚, 是同樣的雪夜, 相似的小山洞。

白雪快要將洞口堵住, 雪花擊打著雪花,擊打著樹枝,擊打著地麵。

雪越下越大, 風越吹越冷,寒風將雪花吹碎, 碎成又脆又薄的雪粉。

整個世界都在嗚咽,冷風灌進山洞,不停怒吼著。

藏寶被崔老板推下山,運氣好重重撞擊在大樹上, 攔住她繼續向下滾動的趨勢,可惜她雙腳粉碎性骨折,癱在雪地裡無法動彈。

藏寶緊緊咬牙,艱難地往前爬了半米,然後被活活痛暈過去,徹底失去知覺。

等她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個背風的小山洞裡,洞口被積雪堵了一半,冷風隻能灌進來一小綹,這讓小山洞溫度比外麵高了許多,卻又不至於因為缺少空氣導致窒息。

藏寶下-半-身已經完全失去知覺,她苦笑著想,這樣也好,免得被活活痛死。

她嘴唇乾裂,腹中饑餓難耐,胃不停抽筋,渾身僵硬,幾乎無法移動身體。

藏寶努力轉動頭部,用眼睛觀察四周,然後她看見了——

有人從身後緊緊抱著自己。

是誰?

她嗓子像是著了火似的,抿了抿唇,努力吞了吞唾沫,發出暗啞的聲音。

“你……是誰?”

莫辰奕立刻清醒過來,驚喜道:“你醒了?”

“謝謝你救了我。”藏寶無意識間不停做出吞咽的動作,由於看不見莫辰奕的臉,所以又問:“你是誰?”

莫辰奕動作頓了頓,回答:“我是救援隊的醫生,你彆擔心,我們很快就能獲救。”

藏寶身體十分虛弱,勉強笑了笑,滿懷希望地問:“多久了?”意思是問他們在這裡等了有多久。

莫辰奕沉默了下,然後回答:“一天。”緊接著又解釋:“我已經放出信號彈,很快就會有人來救援。”

藏寶苦笑,人之將死,直覺變得特彆敏銳。

她聽出來身後的醫生在說謊。

他們被困在這個小山洞肯定不止一天,信號彈極有可能沒被發現,或者救援隊丟失了他們的位置,外麵滿天飛雪,很難準確找到他們的藏身地。

“連累你了,對不起……”

藏寶鼻頭一酸,忍不住流下熱淚,眼淚劃過皮膚,有種滾燙的錯覺,可惜剛滾到脖子就被凍成了冰渣。

莫辰奕沉著聲音,一字一頓告訴藏寶:“我向你保證,你一定會活下去,一定!”

藏寶閉上眼,選擇沉默。

心底深處明確知道她活下去的希望並不大,幾乎約等於零,就算僥幸活下去,多半也是下半身癱瘓的下場。

絕望鋪天蓋地向她席卷而來,藏寶突然特彆憎恨這個世界,憎恨推自己下山的凶手,憎恨命運對她如此不公平!

沉默很久之後,她才開口,“我不甘心……”

“不要咬。”莫辰奕伸手輕撫藏寶下嘴唇,很明顯那裡殷紅一片,藏寶已經將自己嘴唇咬破,慘白的小臉呈現幾分絕望的豔麗。

“你一定能活下去,我向你保證。”

可惜藏寶根本不相信莫辰奕的話。

直麵死亡的恐懼,藏寶精神有些錯亂,時而詛咒凶手,時而哭著向莫辰奕道歉,自責又內疚,反複說是自己拖累了他。

莫辰奕為了轉移藏寶的注意力,也為了幫助她提升求生欲-望,便不停找她說話。

“你一定會活下去,不僅活著,還會好好活著,吃遍山珍海味,對了,你喜歡吃什麼?”

藏寶雙目無神,空洞得可怕,機械性反問:“你呢?”

“我啊……”莫辰奕像是完全忘記自己身患厭食症似的,溫柔地笑著回答,“想吃的有很多。”

“蛋炒飯、醃榨菜、蒸餃、清炒芥藍菜、香煎多春魚、酒釀小丸子、可麗餅、麻辣牛肉、烤五花肉、香辣酥、鍋盔、熊掌豆腐、水晶花糕還有東坡肘子!”

見莫辰奕一張嘴就說了這麼多,藏寶突然被他逗得微微一笑,小聲調侃:“你是……吃貨?”

莫辰奕偷偷鬆口氣。

藏寶像是陷入什麼絕美的夢境,喃喃自語:“以後……我請你……每一樣吃到飽……”

“好,”莫辰奕閉了閉眼,“我一定好好等著。”

藏寶總覺得身後的人聲音越聽越熟悉,突然問:“我……認識你?”

莫辰奕沉默了很久,最終回答:“不、你不認識我。”

藏寶身體越來越虛弱,她漸漸昏睡過去,但又睡得很不安穩,總感覺有人在她耳邊不停說話,吵得她頭暈腦脹。

那個人的聲音很好聽,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經聽到過。

“我運氣好抓到一隻兔子!”他開心地這樣說。

“可惜沒法生火,隻能生吃。”

“我需要的能量比你多,所以你喝血,我吃肉,沒問題吧?”

藏寶在半夢半醒間,突然感到嘴角有一絲溫熱,她本能地伸出舌頭舔了舔,入口有些黏,是鐵鏽的味道。

她神誌不清,隱約好像知道這是兔子血,饑餓迫使她本能地不停吮吸。

沒過多久,藏寶再次昏昏沉沉睡過去,身體因為發燒而變得滾燙。

藏寶不知自己到底睡了有多久,也記不清究竟喝了多少兔子血,她腦子裡隻記得耳邊一直有個聲音。

“之所以救你是因為這是我的工作職責。”

“其實我本人很討厭你。”

“討厭了整整十年。”

“從高中開始就很討厭。”

“從天台那一麵就一直討厭,一直……”

藏寶感覺自己快要被這個聲音給催眠,等她再次睜眼時,發現自己已經躺在醫院病床上,雙腿剛做完手術,麻藥過去,傷口痛得她渾身直冒冷汗。

她這一躺就躺了兩個月。

等藏寶終於可以自己下地走動,她開始到處打聽救自己一命的醫生現況如何,不止是因為對方是她的救命恩人,還因為在那最最絕望的時間裡,他的聲音像是一束光,照亮了她生的希望。

藏寶第一次對一個人的聲音如此心動。

之前無論她如何詢問關於救命恩人的消息,藏爸爸藏媽媽都閉口不言,或是故意轉移話題。

藏寶最終還是打聽到了那位醫生的下落——

公墓。

莫辰奕與她同時獲救,隻是他沒有被搶救過來。

藏寶錯過了莫辰奕的葬禮,好不容易對一個人動心,奈何相處時間如此短暫,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已經天人永隔。

藏寶捧著一大束菊花來到公墓,一個一個慢慢尋找著莫辰奕長眠的地方。

然後她看見一個身高腿長的年輕男人安靜地站在一塊墓碑前,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麵色平靜,可藏寶卻能感覺到這個人渾身散發著悲傷。

藏寶抿了抿唇,斂下眼中的哀傷,來到這個地方的人,沒有誰心底是不痛苦的。

就在她準備繼續往前走的時候,藏寶突然聽見那個男人啞著嗓音低聲說了句:

“對不起,我無法答應你的臨終要求,她應該知道也有權知道。”

藏寶猛得看過去,那個男人微微側身,露出墓碑上的名字——

【莫辰奕】

藏寶突然瞪大雙眼,渾身僵硬,聽見彆人說莫辰奕已經去世,跟親眼所見他的墓碑是兩種完全不同的衝擊。

她再也無法欺騙自己,那個救了她一命的男人,真的已經死了。

莫辰澤回頭看了藏寶一眼,後退一步,讓出位置。

藏寶木愣愣一瘸一拐走過去,腦子一片空白,動作機械地將手中花束放在墓碑前,眼眶酸澀,又紅又燙。

莫辰澤突然開口,“你來了。”

他的聲音與莫辰奕有幾分相似,藏寶一聽就聽出來,她點頭,喉嚨像是被鵝蛋堵住,噎得厲害,完全說不出話來。

莫辰澤抬起左手,輕輕在弟弟墓碑上撫摸兩下,毫不猶豫直截了當地問藏寶:“你知道他的真正死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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