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一天上課(上)(2 / 2)

隱鳳朝陽 看泉聽風 8079 字 3個月前

謝知啼笑皆非,“我當然不可能用這個。”麻衣都對她來說太粗糙了,她更不可能會用這種最原始毛衣鬥篷,她沒想到自己平時的言行居然會讓阿叔有如此錯覺。謝知前世就是極簡主義的信奉者,在“舍斷離”還沒流行起來的十幾年前,她就是開始了自己的極簡生活,在家穿的衣服永遠就是最簡單的,外出的衣服準備幾套,家裡沒有一點多餘的裝飾。

除了看書、工作、寫字、畫畫、彈琴和運動之外,謝知幾乎沒有彆的娛樂活動,連旅行都是偶爾一次。她大約唯一舍不得就是美容和養身了,所以廚房和梳妝台也是她家裡東西最多的地方。養成的生活習慣很難再改,但她沒想到自己的極簡生活會給長輩和下人帶來這麼多困擾,她現在已經儘量再改變了,“我是想在通康坊開個小鋪子,專門買這種毛線。”

“你缺錢?”謝洵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不缺,我就想養著玩兒。”謝知漫不經心的說:“我當日讀到‘國之山林也,則而利之……然則貪動枳而得食矣。’時想到,我自己也有個農莊,與其將莊裡的物品留在農莊,還不如拿出來賣。管子不是說,‘則而利之,故上侈而下靡’嗎?那賣了那些毛線,既能讓我賺錢,也能讓莊子裡的佃農也有活乾,可以支撐他們生活,兩相得利,多好。”她怎麼不缺錢了?她缺大錢了!她現在所有列出的計劃,每一樣都要錢,沒錢寸步難行。不過一切隻能慢慢來,她還小,不急。

謝洵:“……”那篇文章他也讀過,他怎麼就沒想過這種事?

謝知撒嬌的說:“小叔,你就讓我玩幾年嘛。”

“好,我以後再給你買兔子。”謝洵說。

“不用了,兔子暫時不需要,我明年想養雞鴨。”謝知說。

謝洵聽得一愣一愣的,她喜歡養小東西就養好了,總比她整天悶在家裡看書強。

謝知成功用麻兔毛線哄住了小叔,並且讓他相信自己入宮是為了知識,謝洵留下了給侄子侄女找來的小玩意,再去同陳留請安告辭,還不忘把自己買來的玩具分了一半給寧馨才轉身回府,完全把自己親爹拋在了腦後。陳留對這對父子已經無語了,為此她還寫信找謝蘭因抱怨過,再從謝蘭因口中得知,謝簡當年跟他爹也是這樣的,她也就默默的看著這對父子三五不時的鬨上一場鬨劇。

平時拓跋曜和皇子們上課時間是辰時,下課時間是酉時,午時休息一個時辰,這樣的課業對年紀最大八歲、最小三歲的皇子來說是非常繁重的,但皇帝作為國之支柱,享受著全國臣民的供奉,自然也要付出他該付出的代價。

而公主們並無治國需求,所謂的來書房讀書,也不過是太皇太後打出的幌子,並不需要如此辛苦,因此公主們是巳時過半上課,同樣午時會休息一個時辰,下午是申時下課。當然皇帝學業是國之重事,崔太皇太後也不敢怠慢,幾位公主說是跟皇帝一起上課,跟皇帝還是分了兩個學堂,走來走去的隻有諸位老師。不過既是如此,崔家女能單獨跟皇帝見麵的機會,還是比以前在太後宮中多多了。

謝知依舊是固定的辰時起床,跟女師鍛煉小半個時辰後,換衣梳洗,然後由公主身邊的阿蠻親自送謝知入宮,坐在窄窄的馬車上,謝知依然嘴裡念念有詞,她在背左傳。謝知很喜歡短小精悍的左傳,她前世看古文看得多,但沒用古文寫過文章,跟阿耶、阿娘寫得信也全是大白話,一點文筆都沒有。她現在小,這麼寫沒人會笑話她,反而會讚賞她豐富的詞彙量,等長大就不行了,再寫大白話要被人笑話的。

所謂文筆,無外乎就是多寫加背誦練出來的,多寫,措辭造句自然就順暢;多背,肚子裡有了墨水,自然筆下生花,所以謝知準備善用自己記憶力絕佳的優勢,率先將左傳背完,然後背史記,再背賈誼的策論……阿蠻憐惜的看著嘴裡振振有詞的小娘子,這麼小讀書就這麼用功了,駙馬對小娘子也太嚴苛了。

等謝知到學舍時,已經有不少伴讀來了,四位公主還沒到,眾人皆端莊坐在書案前一動不動,屋裡連呼吸聲都幾不可聞,但每個女學生臉上都似乎有些期待和興奮,顯然眾人對來皇宮上學這件事還是非常向往的。

謝簡剛走到門口,腳步就頓了頓,才繼續走了進去,她錯愕的發現學堂裡居然有很多小女郎是光頭!要不是她們身上穿著小女郎的衣服,她都懷疑自己走進了少林寺,這是怎麼回事?謝知將驚訝壓在心裡,準備回去問祖父。

同時她還發現課堂裡崔家女居然占了三成,這三成崔家女都還是謝知有印象的,沒印象的更不知有多少,難道崔太皇太後準備學呂後,讓崔家女把拓跋家皇子包圓了?她就沒想過呂後死後,呂家有什麼下場嗎?

學堂上方已經正坐了一名先生,他神色冷淡的看著下方的伴讀,眼底有著不易察覺的厭惡。太皇太後讓公主們來書房讀書,先生們大部分是反對的,來了那麼多公主和伴讀,皇帝和皇子們還有心情讀書嗎?

但是太皇太後執意如此,眾人也隻能聽命,但對女學生們越發的嚴防死守,就怕她們心思惡毒的勾引皇帝和皇子們荒於嬉戲。要不是這些女學生今年最大也才十歲,先生們早吧她們定位紅顏禍水了,不過太皇太後也因為先生們反對過於激烈,同意女學生一旦滿十二歲就要退學,不可再在書房裡待下去。

謝知入門先給先生行禮,然後緩步走到自己書案前坐下,翻看著今天的課本,有急就篇這樣的啟蒙書,也有詩經、爾雅和說文解字這三本教材,莫非高平公主已經學到詩經了?實在不是謝知看不起高平公主,而是他們家裡,祖父那麼嚴盯死守,五個姑姑都能把學上成這樣,宮裡的公主又不可能有人這麼盯著她們的,她們怎麼可能學這麼深奧?

事實證明,謝知的猜測並有錯,先生們開學第一堂就讓大家很絕望。可能為打擊這些心機不純的女學生們,前來授課的先生們講課講得很快很無情,首先是針對已經讀完蒙書的年長女學生,上來就講詩經,也是跟劉先生一樣的教學,將詩經、說文和爾雅三篇串聯起來講。

能當帝師的,即使不是帝國重臣,也是學富五車的牛人,劉先生將這三本書就隻針對這本書講,並不講開,他不是不想講開,而是自身沒這個能力。這裡的先生就沒這個顧慮,他不僅展開了,而且展開的非常豐富,從春秋戰國曆史講到左傳,再講到夏商周。

課堂裡的女學生們有幾個一開始還能聽懂,等講到爾雅和說文,雙目就開始無神了,等先生們開始旁征博引,除了謝知以外,再無人可以跟上了,幾乎所有人都是一張懵懂的臉,先生到底在講什麼?為什麼那些字發音好奇怪?它們真是漢字嗎?

而四個公主已經趴在書案上睡著了,連向來懦弱的西平公主都不例外,她們都是金枝玉葉,因為太皇太後的命令才來這裡,身為金尊玉貴的公主,她們人生是注定一帆風順,完全不需要任何努力,她們隻要來聽課就夠了,至於她們願不願意聽、聽不聽得懂,這些都沒有人強迫她們,甚至都不會有人來考校她們功課。

先生從巳時一直講到午時,一堂課酣暢淋漓,他已經很久沒那麼舒暢的講課了,以前講課他要顧及學生聽不聽得懂,他們是否能理解,一直不敢放開講,這堂課是先生們商量好的給女學生們的下馬威,所以他完全沒顧及底下學生水平,直接自我放飛。能回神發現,學堂裡大部分學生都趴在書案上睡著了,偶爾有幾個膽小的也在低頭走神,隻有一個小女童正趴在書案上奮筆疾書。

他好奇的走過去一看,訝然發現這小女童居然在將自己上課講的內容大致的紀錄下來,字跡也算清秀,就是——他眉頭一皺,“為何用鉛槧書寫?”

謝知正在速記先生授課內容,先生過於自我放飛,導致後來謝知也被先生繞糊塗了,她隻能先把疑惑的地方記下來,回去問祖父和劉先生,他們肯定會知道的。聽到先生的聲音,謝知微微一驚,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她起身給先生行禮說:“先生,我毛筆寫字不快。”

先生盯著謝知看了半晌,淡淡道:“把手伸出來。”

謝知不解其意,乖乖的伸出左手,先生拿出戒尺對著謝知手心啪啪拍了三下。謝知打小嬌生慣養,雙手就沒捧過比書更重的東西,兩隻小手又白又嫩,戒尺一打就紅了,而且很疼。謝知傻了,她不明白先生為什麼要打她。

先生看著她困惑的眼神,輕哼一聲,“駑鈍!毛筆字寫的不快就練,豈可因為不快而妥協?難道你一輩子用鉛槧?”

謝知恍然大悟,知道先生是好心提點自己,但她不好解釋說自己現在年紀還小,不是她不想多練習毛筆字,而是身體限製,她屈身道:“多謝先生提點,學生以後會注意的。”被戒尺打的手心一開始很疼,現在已經不疼了,先生這是打人打出技巧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