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共甘共苦(1 / 2)

隱鳳朝陽 看泉聽風 9767 字 6個月前

天和帝駕崩, 百官和內外命婦都要哭靈,謝知幾人就更沒離開的理由,她們身上的衣服被緊急換下,穿上孝服。

臣子為君是服斬衰,也就是五服中最重的一服,用最粗的生麻布製布製成,這種衣服謝知莫說穿在身上,就是皮膚稍微碰一下就紅了, 不是她皮膚太嫩, 而是布料太毛糙, 把她皮膚表皮蹭紅了。而且現在雖然春末, 但早晚還有些溫差的,單穿喪服肯定冷, 所以侍女們給裡麵找了一件柔軟的真絲內衫,裡麵還墊了保暖的蘆花絮。

謝知揮退了大部分宮侍,隻留下兩個近身伺候的宮女, 她吩咐兩人道:“你們在內襯外麵縫一層細一些的麻布。”

宮女吃驚的說:“姑娘, 麻衣太粗糙了,你穿著不疼嗎?”

“疼也要穿, 哪有服喪穿真絲的?”謝知吩咐兩人動作快一點,“縫得細密一點,把真絲全部蓋住。”

“姑娘也不用如此, 宮裡公主和貴女們都是這麼穿的, 有些宮妃也會如此, 大家都知道。”宮女說,她們受了常大用的叮囑要好好伺候謝知,所以將宮裡一些約定俗成的規矩都告訴謝知。

“所以你們做的隱秘些,不要對外麵說,就當我還是穿真絲內襯。”謝知暗忖,國朝從古至今都喜歡形式主義,但有些形式主義可以擺花架子,有些形式主義就要當成人生信仰一樣做。

公主是皇家血脈,彆說是穿真絲內襯,就是不穿喪服,也頂多將來失寵,不會有生命危險。彆人怎麼能跟公主比?不抓到還好,抓到是要命的。如果不出意外,她可能會在宮裡待一輩子,既然如此,有些不該做的事更不能做。

侍女拗不過謝知,快速的給謝知的襯衣縫了一層麻布,謝知剛穿上就覺得身上起了一排排的雞皮疙瘩,肯定是過敏了,幸好自己不是那種要人命的過敏體質。她頂著宮女擔憂的目光,走到外間,早有宮侍準備好催淚的香囊,謝知看都不看,隨手將香囊拆了,研磨碎的香料散開丟到了水裡,“以後我這裡不許有這種東西。”

謝知來宮裡後,對身邊的下人向來和顏悅色,很少如此嚴厲的吩咐某件事,她的話讓眾人一驚,隨即顫聲應是。

謝知頭也不回的對身後的貼身宮女道:“你留下來好好查看這裡還有什麼不妥當的東西,找到後全部銷毀。”

“喏。”宮女應聲而下。

謝知大步走到靈堂,天和帝的靈柩停在大殿中央,諸位公主、皇子和後宮嬪妃們跪了一地,各個哭得不能自己,拓跋曜跪在最顯眼的位置,穿著粗麻衣,幾天不見,人已瘦得脫形,跪著似乎連哭得力氣都沒了。天和帝回來迄今,他一直在榻前侍疾,幾乎沒有合眼的時候。

謝知默默的在角落的位置跪下,醞釀了一會情緒,淚水便湧出。她不怕到了靈堂哭不出來,因為在一個特定的環境裡,人的情緒是很容易相互感染的,大家都在哭,哪怕你不為靈堂上那位傷心,也會想到自己彆的傷心事。

跪在謝知身邊的還有其她幾位伴讀,不止屍突姐妹在、王氏姐妹、崔家姐妹們都在,她們並不是命婦,按理大殿是沒有她們跪的地方,但她們都是公主的伴讀,也算是宮裡人,才有跪在這裡的機會,不用去外麵挨凍受雨。

陳留帶著寧馨也跪在靈堂裡,寧馨看到謝知,對她眨眨眼睛,又落了幾滴眼淚,顯然是哭過頭了,謝知也對她微微點頭,兩人都知道現在不是打招呼的時機。

守靈的滋味並不好受,雙膝跪在地上,即使有墊子墊著,也不是嬌生慣養的身體可以支撐的,不過熬了一會,幾個小姑娘就跪的東倒西歪了,謝知要好一點,她畢竟天天有鍛煉,身體沒那麼嬌弱,她閉著眼睛不去想現在的狀況,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也不知過了多久,人群似乎有些騷動,謝知微微抬頭,就見一人穿著粗麻喪服款步走入靈堂,一瞬間似乎所有的光輝都集中到那人身上,阿娘?謝知一怔,阿娘怎麼會來這裡?她驀地想到太上皇帝去世,百官奔喪,阿娘來靈堂哭喪也不奇怪。

即使素來沉穩的崔太皇太後看到此人也忍不住微微動容,所謂國色傾城也不過如是,看著此人,崔太皇太後有一瞬間的懷疑,讓她女兒入宮真是好嗎?

倒是一直跪在太上皇帝靈前的拓跋曜不為所動,隻淡淡掃了來人一眼,隻覺得她有些眼熟,但並未將她放在心上,以拓跋曜的年紀,讓他為美色心動還早了些,更何況這美人比他大不少歲。

謝蘭因給太上皇帝磕頭,又向太皇太後、皇上行禮後,跪在屬於她的位置上,她已經看到懨懨跪在角落的女兒,小小的人兒低著頭,讓謝蘭因心如刀割,但因時機不對,她不好現在去抱女兒,直到太皇太後憐惜殿中女眷體弱,讓眾人休息,眾人才得以起身。

太皇太後也讓拓跋曜休息,但拓跋曜執意不肯,依然執著的跪在父親靈前,他是皇帝,是萬民表率,皇帝怎麼能不孝?崔太皇太後歎了一聲,也不勉強拓跋曜,叮囑宮人好好看著皇帝後,自己也會去休息。天和帝死後,太皇太後對拓跋曜又起了一絲微弱的憐惜之情。

拓跋曜眼角餘光掃到後來進來的那名美人竟然走到阿蕤麵前,將她抱起來,拓跋曜才猜到這美人的身份,以前的謝皇後、現在的步六孤宗言夫人謝蘭因,也是阿蕤的生母。莫怪見過謝皇後的人都說後有國色,果然國色傾城。

謝皇後身份複雜,步六孤宗言但凡有一絲理智,就知不該娶她,可他還是娶了,或許將來他可以跟步六孤宗言親近些?拓跋曜胡思亂想片刻,搖了搖頭,他現在重要的是得到太皇太後的信任,而不是去想彆的事。

謝知跪的悶頭悶腦的時,突然被人抱了起來,落到一個溫暖馨香的懷裡,謝知頭也不抬,歡喜的喊道:“阿娘!”

謝蘭因沒想女兒居然認出了自己,不禁熱淚盈眶,“阿菀!”

“阿娘,我叫阿蕤。”謝知小聲提醒母親,在宮裡她叫阿蕤。

謝蘭因心中悲傷更甚,她跟阿兄取的小名,變成了隻能家人私下叫的小名,就因為皇帝給女兒取了小字,她輕輕撫摸著女兒脊背,“阿蕤累不累?阿娘陪你睡一會。”她摸到謝知孝服下的粗麻內襯,她心中百味雜陳,“阿蕤,這衣服是你大父讓你穿的?”

“不是阿翁,是我讓宮女改的,不是守孝嗎?怎麼穿絲衣?”謝知說。

“阿蕤做得對,在宮裡生活,最重要的是行事不能留人把柄。”謝蘭因撫摸著女兒小臉,“阿蕤,你想不想跟阿娘去懷荒鎮?”謝蘭因無數次告訴自己,不帶女兒去懷荒是為了她好,可真正看到愛女在宮中孤苦無依時,她又心疼了,隻想把女兒待在身邊,不管彆的事。

謝知搖了搖頭:“我要上課啊,我不能請假太久,阿娘要不你在京城多留幾天?”謝知期待的看著謝蘭因,謝蘭因心頭一軟,“好,阿娘在京城多留幾天。”謝知滿足的在謝蘭因懷裡蹭了蹭。

謝知樂意待在皇宮嗎?當然不願意。可逃離皇宮,能解決問題嗎?不能。還是那一句,現代不是古代,現代女人可以工作,不用依附彆人,可古代不行。她留在京城,依附的是外公,去懷荒鎮依附的是繼父,一樣都是唯利是圖的男人,外公還有血緣關係,繼父是陌生人。

她心情不好可以懟外公,可她能懟繼父嗎?她想要什麼,她可以問外公要,但她能問繼父要嗎?而且她留在阿娘身邊,阿娘跟繼父怎麼生活?她還想阿娘跟繼父再生個孩子。雖然阿娘說過不生了,可謝知還是覺得她最好再有一個孩子,能陪在她身邊,讓她看著長大的孩子,這樣阿娘不寂寞。

她是不可能陪在阿娘身邊,她的身份從來就沒有給她選擇的餘地,阿娘能逃開,是因為她是蕭家的皇後不是蕭家的公主。彆國的公主在魏國有什麼下場,看看曆代那些被魏國皇帝納入深宮的公主就明白了。皇帝納公主、王爺納宗女,他們從來不給公主宗女自己選擇的機會。

為何祖父想讓自己入宮?為何崔太皇太後得知她來京就宣她入宮?為何拓跋曜一開始就對自己另眼相看?這些都是因為她的身份。她梁國公主的身份注定,她隻能進拓跋曜的後宮。當然她能跑,可她能跑到哪裡去?還是那句話,古代不是現代,現代她可以出國,可以從北半球到南半球。

可在古代,謝知不覺得憑自己不靠謝家、不靠皇室,她會有什麼好下場?她傻了才會放棄謝家女兒、梁朝公主的身份不當,去當個民女,古代民女除了生孩子和伺候男人,還有彆的作用?或許有,等男人餓肚子或者來客的時候,還可以給男人們添一頓肉。一樣要嫁人,一樣要在後宅勾心鬥角,她為什麼不嫁最好的?至少留在權利頂端,可以讓人偶爾忘了性彆不同。換了彆的男人——謝知輕嗬一聲。

“阿蕤,崔五娘你要提防點。”謝蘭因擔心的叮囑女兒,生怕女兒在宮裡著了道,尤其是華陰公主生的五娘,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

“阿娘你放心,我會小心的,她之前就讓屍突姐妹來哄我了。”謝知輕描淡寫的將之前的事說了一遍,她不信裡麵隻有崔五娘的手筆,華陰公主,甚至是王夫人都出手了,兩個大人算計一個小女孩,就因為把她壓下去,她該慶幸崔太皇太後沒出手嗎?

謝蘭因咋然色變,跟謝知一樣,謝蘭因也不認為這是小孩子間的爭風吃醋,這裡麵分明有大人的手筆,華陰公主參與是肯定的,王夫人不好說,但她肯定是袖手旁觀了,“屍突姐妹我來處理。”

“不用。”謝知搖頭,“沒有她們也有彆人。”這隻是一件小事,雖然這件“小事”如果成功可能就會要自己命,但她現在沒死,所以它依然隻是一件小女孩之間的“小事”。凡事不過三,沒有她們也有彆人,謝知現在隻是記著,如果她們再來兩次,她會讓她們知道求救無門是什麼滋味。

“那可不一定,換了彆人說不定比她們聽話。”謝蘭因知道屍突姐妹的身份,這種父不祥、自小被當成奴婢養大的女孩子,能最後從諸多同齡人中脫穎而出的沒一個是簡單的,“阿菀知道思皇後嗎?她也是屍突姐妹一樣出生的人,他們一家子兄弟姐妹多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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