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逃奴(1 / 2)

隱鳳朝陽 看泉聽風 11495 字 4個月前

“扒皮?”謝知聽到這人的叫聲, 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仰頭看著秦紘, “五哥,他們是誰?”這些人穿著這麼少, 一個個麵黃肌瘦的, 總不會是附近的流寇。

“他們應該是逃奴。”秦紘看著這些人身上大半潰爛的奴隸烙印,“追來的騎兵是他們的主家。”

謝知心中一沉,逃奴在這個時代是可以被人隨意濫殺的, 她抓緊秦紘的手, “五哥, 能先問清他們做了什麼事嗎?”如果這些人不是因為作奸犯科而逃離的話, 謝知想救他們一命。

“放心。”秦紘示意親衛舉起秦家的旗幟,在六鎮平城附近, 任何勢力的主人可以不認字,但不會不認識秦家的旗幟, 這事關他們的性命。

果然那些騎兵看到秦家的旗幟,立刻放緩騎速, 遠遠的停在幾百米之外不敢靠近。生怕被秦家兵定義為他們要攻擊而將他們滅殺。謝知見這些騎兵隻有為首幾人身上有盔甲和武器,彆的人手中都隻手持木棍,不由心頭一鬆,這樣的武裝親衛抬手就可解決。秦紘讓王虎去跟他們溝通。謝知則親衛把逃奴中那位要跟追兵同歸於儘的男子叫來,問問他們為何要逃。

秦山從包裹中隨意抽了一件換下來的臟衣服丟在逃奴身上, 用刀示意他跟自己走。逃奴也知道自己逃不了, 戰戰兢兢的跟著秦山去謝知處, 他對自己主家還有幾分血性,對裝備精良的秦家軍是一點反抗勇氣都沒有。要不是之前見秦家軍並沒有驅散他們,他猜秦家軍的主人可能是憐弱惜貧的,他也不可能鼓起勇氣說跟主家追兵同歸於儘的話,他們這些賤民算什麼?馬衝上來人就成肉泥了,憑什麼跟這些貴人同歸於儘?

謝知又不傻,自然明白這人說的這些話是對自己說的,所以她才讓他過來,至少這人還有些膽子,彆的人早被親衛和追兵嚇破膽了。不過那人的膽量也隻是一時,待他感覺自己獲救時他就癱軟在地上,直到秦山的刀才讓他清醒過來,他雙股戰戰的看著秦山鋒利厚重的刀鋒,他這是要被人殺了嗎?他大腦一片空白,完全是無意識的跟秦山跌跌撞撞的走到謝知麵前,趴伏在地上不敢抬頭。

謝知溫聲對他說:“抬起頭來。”

那人趴在地上簇簇發抖,完全沒聽到謝知的話,他已經被嚇傻了,要不是他們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恐怕就要露出醜態,還是秦山用刀鞘把他下巴抬了起來。

謝知仔細打量著這人,看著身高有一米六左右,是這些逃奴中最高的人,顯然是壯勞力,他頭發亂如雜草,皮膚太陽曬得黝黑,臉上有著深深的刻痕,一口爛牙,看著起碼要三四十歲模樣,但謝知很清楚這人年紀不會超過二十五歲,胳膊和後背有部分皮膚潰爛,她先前隻當他們有皮膚病,現在看來應該是烙得奴隸印沒養好,導致的皮膚潰爛,也就是說他們的奴隸印是最近才烙上去的。謝知已猜到這些人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但她還是問那人道,“你們以前是良民?為何要做逃奴?”

逃奴的爛牙並不是扶桑貴族女把牙齒塗黑,讓人誤以為是爛牙,而是真正的爛牙。從古迄今,任何國家,一口潔白的牙齒都是貴族的標誌,因為白牙要用青鹽維持,鹽是奢侈品。謝知所見的大部分中小貴族牙齒都不白,因為他們隻刷牙,並沒有太多維護牙齒的手段。而平民和奴隸是不刷牙的,他們沒有這概念,也沒有這種閒情逸致,光是生存就足夠讓他們精疲力儘。

逃奴聽了謝知的話,差點放聲大哭,這位貴人居然沒有因為他們是逃奴而殺了他們,反而還問他們緣由,他抽噎的把他們身上的遭遇說了一遍。他們本是住在柔玄鎮附近的良民,自家有田地,這幾年沒什麼天災人禍,他們日子過得也不錯,勉強可填飽肚子,即使家裡偶爾青黃不接,靠著賣兒賣女也能活下去。但是去年年初他們被一隊流寇從家中抓走,被販賣到這裡當奴隸。

每天有乾不完的活,吃也吃不飽,主家去年冬天甚至不許他們燒火,衣服也不給他們,他的妻子就是去年凍死的。去年再難熬好歹一天還有兩頓飯吃,今年他們一天隻能吃一頓穀糠稀飯,前段時間有幾個奴隸因為肚子餓得實在受不住,去廚房偷了一點麥屑,被主家發現後,主家將他們殺了剖腹取出剛吃下的麥屑喂牲口,還把他們的皮都剝下來掛在麥田裡,他們幾個奴隸實在受不住才跑的。

逃奴說著說著就哭了,謝知沉默了好一會問:“你的孩子呢?都賣了?”

逃奴木然道:“以前賣了兩個,最小的兩個人家嫌礙事,當場就殺了,還有兩個大的被賣到彆的地方去了吧?我現在的主家不要女人孩子。”說不定還有一條活路。

謝知疑惑的問:“不要女人孩子?那你怎麼知道你妻子是凍死的?”

“那是我來這裡後,主家配給我們的妻子。”逃奴說,主家不要外麵買來的逃奴,但是他們要從小養大的奴隸,這樣的孩子最忠心。

謝知聽得不寒而栗,她不想相信事實是自己所猜想的那樣,但那人麻木的模樣,她就明白自己沒猜錯,逃奴的主人把這些奴隸當牲口一樣在配種。事實上自己鹽場也有這種共妻的情況,鹽場女人少,幾個感情好的兄弟共娶一個妻子的情況比比皆是。

謝知曾想取締這種情況,但思及現實最後還是無奈的放棄,隻能儘量的提升女人和嬰兒的待遇,儘可能多的給女人提供工作機會。甚至還有人覺得自己既然要收養孤兒,為何不讓奴隸配種,這樣就不用去外麵收養孤兒了,被謝知怒斥了一頓,眾人才知道女君很反感這種事,故大家都不在謝知麵前提起這種事。

秦紘並不想讓妻子接觸這一麵,他摟著謝知的肩膀道:“我已經讓王虎把他們買下來了。”

王虎比秦山圓滑百倍不止,他知道女君心善,所以對那些人很和善,先客氣的表明自己身份,然後取出重金表示要買下這些奴隸。追兵聽說是秦家少郎君、少女君出遊,就猜可能是少女君看這些奴隸可憐,一時心軟才會買下這些奴隸,追兵很豪爽的表示要把這些逃奴送給少郎君。王虎堅持不受,最後來人取了一半錢便離開了,離開時明顯心情極好,用這些逃奴換來秦家少郎君的關注指了。以後拜訪也有這個由頭了。

謝知問逃奴:“你是想跟我回去,還是自己離開?”

逃奴茫然的看著謝知,不很明白她話語裡的意思。

謝知說:“你想離開,我就把賣身契還給你們,要是想留下,就隨我們回農莊乾活,至少可以讓你們不餓肚子。”謝知鹽場和農場裡的奴隸每天都可以吃飽飯,一個月可以吃一次炒菜,每年元旦可以吃一次肉。不過謝知暫時不跟這些人說自己奴隸待遇,免得他們認為自己要他們做什麼送命的事。畢竟謝知給奴隸提供的待遇是普通良民都無法達到的待遇。

“我隨貴人回去。”逃奴立刻道,他身上都烙下奴隸印記了,他又能逃到哪裡去?看到秦家的親衛和趕來的追兵,逃奴一股子跟人功歸於儘的氣早泄了,就算謝知不讓他們吃飽,隻要肯給他們一條活路,他們也願意隨她走。

謝知歎了一口氣,對搖光說:“老規矩,先養一段時間,等他們恢複些了就送到建德去。”

搖光應聲退下,又讓人架起鐵鍋給這些奴隸煮了一鍋厚厚的麥屑粥,吃的這麼逃奴眼淚都下來了,他們自被人抓成奴隸後就再也沒有吃過麥屑粥了。

王虎也打聽到這些逃奴的主人,是平城一小官吏,品階不高,但家族是平城大戶,跟幾個王爺有千絲萬縷的聯係。謝知偏頭問秦紘:“五哥,現在這種事很多嗎?”

秦紘猶豫了一會,頷首說:“是。”兵荒馬亂的年代,彆說是普通平民,就是尋常有些小家產的富戶都隨時有被人搶光家財,掠奪成奴隸的危險。

謝知問:“懷荒和建德有嗎?”

“有,但情況不多。”秦紘說,懷荒和建德勢力最大的就是他們秦家,秦家已經不需要靠掠奪良民來成為奴隸,他們本身養的人足夠用,彆人又畏懼秦家權勢,不敢明目張膽的在秦家地盤搶人。

謝知聞言心裡多少有點欣慰,至少她做的努力還是有成效的,她輕歎一聲,“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古代絕大部分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就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每天辛苦種出來的糧食大部分部分被朝廷以各種名義收走,辛苦一年勉強足夠飽腹,間或還要賣上幾個孩子才能活下去,這是風調雨順的太平年間的生活。如果遇到天災人禍,家破人亡,全家死光的不在少數。

最怕的還是戰時征兵役,被征走當兵的人,從此以後再難跟家人有聯係,絕對部分人客死異鄉,無人收屍。底層的百姓因活不下去而去當兵,幾年回鄉已經是立戰功的老兵,那是碧水種田文和點娘爭霸文的男主,現實則是十五從軍征:十五從軍征,八十始得歸。道逢鄉裡人:家中有阿誰?遙看是君家,鬆柏塚累累。就這還是幸運的,他至少還活著。

謝知垂目低頭,她慶幸自己投胎到謝家,讓她享儘榮華富貴,讓她不用受這些絕對大部分人都受過的痛苦。來這個時代越長,她越感激現代的生活,越感激給他們帶來那麼幸福的生活的先輩。她或許做不到先輩那麼舍生忘死,可如果有可能,她也想改變時下的現狀。

但還不是時候……她穿越的時代太早,如果她穿越到明朝,還有幾分搞工業革命的可能,畢竟那時候各方麵發展都挺到位,可現在各種科技隻在萌芽狀態,任何改革都不能違背時代,違背時代隻會落到王莽的下場。謝知心中暗暗歎息,還是照著自己的計劃,先推進農耕方式的改革,儘快的提高糧食產量,先填飽人的肚子,然後才能做更多的事。

秦紘見她麵露抑鬱,輕哄道:“你要是不開心,我派人去給他一個教訓。”

謝知搖頭:“不要。”從魏國律法來說,逃奴的主人並未做錯什麼,賤民類比牲口,甚至單個的人還沒牲口值錢,主人有權決定奴隸的生死,五哥所謂的懲罰肯定是私下行為。謝知又不知道這家的脾氣,要是他們吃了虧,把所有怒火都發泄到彆的奴隸身上怎麼辦?

這不是一家的問題,而是社會的問題,她一己之力,能對天下大勢有什麼影響?更彆說她現在身上連個誥命都沒有,要對天下大勢有影響,起碼也要崔老太的地位。她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出錢買下這些逃奴,她管不了天下百姓,就在自己眼前的人她還是能管的。謝知不想因為自己讓五哥跟自己一起不開心,她仰頭對秦紘笑道:“五哥,我們今晚吃什麼?要不要去采野果?”

秦紘莞爾:“這附近沒什麼野果,你想看我打獵嗎?”

“不想。”謝知很乾脆的拒絕,她以前對打獵也挺有興趣的,雖然她從不動手殺獵物,可看到彆人射箭、找獵物還是挺有意思的,但等到懷荒看到五哥打獵,她才知道她以前玩的是打獵遊戲,山林裡的獵物是有人放養的,數量多到隨手可射,根本不用找。而真正的打獵大部分時間都在等待獵物上,往往有可能白等一天都沒獵物,謝知自覺沒有當個好獵人的天賦。

秦紘輕笑一聲,讓她先回車上休息,親衛們部分去湖邊取水,部分整頓燒完的野草,大部分還是留在秦紘和謝知身邊守衛。

“五哥。”謝知剛坐上馬車,又想起一件事,掀起車簾探頭喊著秦紘,“我們要不要路過賀樓家?能去看看初一嗎?”

秦紘說:“初一在秦家。”

謝知訝然道:“他怎麼會在秦家?”

秦紘說:“他今年都十一歲了,身體也差不多養好,祖父想讓他學點功夫。”

謝知想到初一的課業,也有點頭疼,許是他爹娘都沒念書天賦的關係,初一在讀書方麵也沒什麼天賦,他很用功,先生教他的書他都會背,但就是理解不了。謝知原先以為是先生教的不對,她親自輔導,等教了一段時間,謝知不得不承認,這孩子真心在讀書上不開竅,她期待的問:“他習武天賦如何?”

秦紘不好打擊妻子,但也不想她對初一抱不必要的指望,“比他課業稍微好一點。”

謝知:“……”

秦紘安慰妻子:“他是永安侯世子,就算文武不成,也能活的舒舒服服的。”

謝知搖頭:“那他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她低頭想了一會道:“天生我材必有用,既然初一文武都不成,就先陪我們一段時間,我看看他有彆的什麼方麵有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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