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顧盼無所謂鐘硯信不信她口中說出的半真半假的話, 她被男人緊緊抱在懷中,她的下巴輕放在他的肩頭, 放空的眼神看向遠方,她很想說些什麼, 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間一片潮濕細膩, 沒法子和他好好說話。
她內心平靜, 胸口曾經洶湧的恨意懼意都逐漸平息。
她緩緩收回視線, 淡然的眸光定定看著眼前的男人, 望著這個她曾愛過的男人。
青年的氣質經過歲月的沉靜,尖銳的鋒芒藏在眉眼之下, 漂亮至極的五官仿佛被精心雕琢過,高高在上冷厲陰沉。
他好像變了很多, 又好像從來沒變過。
顧盼像是想到什麼好玩的事情, 彎了彎眼睛微微一笑, 問:“你是不是想這樣困著我一輩子?”
她並不需要鐘硯的回答。
男人對她從來就不是純粹的愛, 而是入骨的占有。
偏執扭曲的情感, 與平等的愛意並不相關。
鐘硯不覺得這種做法有什麼不對,年輕的帝王獨掌大權, 殺伐決斷都是由他一人說了算。
他看著顧盼平淡漠然的雙眸, 無論他怎麼找都沒辦法從這雙眼睛裡找出一絲一毫對他的不同。
鐘硯好像這個時候才明白, 顧盼那時說的不愛他也不恨他了,並不是假話。
她當真是把他當成了個無關緊要的人。
*
臨近顧止行的大婚之日,顧盼的身體急轉直下,一天裡大半的時辰都用來睡覺, 她每天起床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盯著日曆算日子。
離三月之期其實隻剩了還不到一個月。
顧盼倒是不再咳血,隻是會覺得頭疼,胸悶氣短喘不上氣,大抵是命不久矣前的正常征兆。
她臉色蒼白,坐在鏡子前,羸弱少女滿臉憔悴,唇色泛白,病懨懨的樣子著實不太好看。
顧盼拉開抽屜,放在裡麵的匕首不翼而飛,她愣了一下,隨即走到床邊,在枕頭被子底下翻了又翻,沒有找到鐘硯送給她的那柄匕首。
顧盼將碧青叫進屋裡,焦急詢問:“你可見過我那把青玉匕首?”
碧青猶豫片刻,支吾著回答,“的確瞧見過。”
顧盼緊接著問:“在哪兒?”
碧青也不知她為何把那柄不怎麼值錢的匕首看的如此重要,低著頭不敢看她,小聲的回答:“被主子收起來了,奴婢也不知道在哪裡。”
原來是鐘硯趁著她睡著後拿走了。
這段時間裡,她總是盯著這把匕首看,鐘硯心思細膩疑心也重,難免會多想。
顧盼想到那把放在鐘硯書房裡的長劍,命運兜兜轉轉,說不定最後她自儘在鐘硯麵前還是得用原著裡這把將她貫心的利劍。
有些事情的確發生了變化,但好像一切又都在朝著原著情節往前走。
她的身體已經很虛弱,腰身單薄纖瘦,滿臉病氣,柔弱的仿佛被風一吹就吹倒了。
她站起來,問:“他在書房嗎?”
年輕的帝王才剛登基不久,根基不穩,朝事忙碌,常常見不到他的人影。
碧青搖頭:“奴婢不知。”
顧盼說:“帶我去他的書房看看。”
她隻是想知道那把殺了趙煥章的劍有沒有從侯府裡被帶到宮中來。
顧盼換了件漂亮裙子,又讓碧青幫她盤起頭發,翠色朱釵彆在發髻上,流蘇搖搖晃晃,珠子碰撞在一起的聲音清脆悅耳。
她披了件紅色的鬥篷,小半張臉藏在雪白的狐狸毛圍脖下。
碧青怕她冷,往她手裡塞了個暖手爐,隨即讓宮裡的太監帶路,朝書房的方向走去。
鐘硯正在和心腹臣子們商量要事,一身玄衣坐在高位,半張臉隱藏在昏沉的光線內,看不清臉上神色如何,亦看不清他心底喜怒。
新帝手中纏繞著一串佛珠,圓潤泛著光澤。
底下的人吵的不可開交,說破嘴皮子都說服不了對方,前太子在朝中的餘孽不少,怎麼處置成了個大問題。
徐長河覺著不能全都殺了,隻需殺一儆百,點到為止。
另一位年輕的探花郎卻主張一個不留,心思狠辣的不像個讀書人。
吵了一個下午,都沒爭出個結果來。
鐘硯聽得有些煩了,揉揉發酸的眼睛,平淡的不帶任何感情的說:“那就全都殺了吧。”
也該讓朝堂上這幫審時度勢的老狐狸們知道牆頭草不是那麼好做的。
順他者昌,逆他者亡。
要麼死,要麼就都把心思收一收,老老實實當他們的臣子。
徐長河心頭一驚,“真這樣做了,有損你的名譽。”
那群不安好心的史官肯定要大肆暈染,日後添油加墨胡寫一通。
鐘硯不太在乎那些虛名。
顧盼推門的瞬間,聽見的便是那冷漠寡淡的三個字
——都殺了吧。
少年帝王,粗暴殘忍的手段不亞於其他人。
鐘硯僅僅是看上去像個脾氣好仁慈和善的溫潤青年,心肝脾肺切開通通都是黑色的,每一處都已經腐朽。
書房裡的年輕男人們瞧見顧盼也是一愣,刹時收聲,靜若寒蟬。
顧盼的眼睛又圓又亮,漆黑透明的眼珠子比琉璃還要純淨,眼中似有流水波轉,閃著盈盈水潤的光澤,僅是這雙漂亮的眼睛就勾足了眾人的視線。
少女一身緋色衣裙,勾勒出纖弱有致的身材,烏黑長發柔順躺在她的肩頸,生病了的她,依然像個明豔的小姑娘。
鐘硯沒想到她也有主動來找他的一天,默默起身,抓著她的手腕,不動聲色擋住她的大半身子,瞧見徐長河等人直勾勾落在她臉上的視線,心中已然不悅,連帶著聲音都沉了下去,他冷冷出聲:“你們都先出去。”
徐長河已經將顧盼當成了個禍害,原本還等著鐘硯親手殺了她的那天,如今看來是等不到了。
鐘硯這副誰也不讓看的架勢,可不像一星半點的喜歡。
他不該有軟肋,一旦有了,便該殺了。
徐長河冷著張臉和新科探花郎一同從書房裡退了出去,他不情不願,探花郎卻無所謂自己被趕了出來。
出了書房,探花郎饒有興致的問:“方才這位姑娘是?”
徐長河斜斜掃了他一眼,“未來的寵妃。”
探花郎長長哦了聲,眼尾的笑略有深意。
徐長河和這位新科探花郎不太合得來,不過認識他這麼久,也沒見清心寡欲的探花郎關心過一個女子。
他賤嗖嗖的問:“你看上她了?”
“沒有。”
“那你打聽她是想乾什麼?”
新科探花郎微微一笑,“她似乎得了重病,活不長了。”
他家世代從醫,隻有他一人走上仕途,不過他也從祖父那裡學了些醫術皮毛,看個麵色綽綽有餘。
徐長河心裡一跳,“你沒瞎說?”
“沒有。”
思慮一番,他咬咬牙,說:“這事你彆多嘴。”
“和我無關,我為何要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