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蘇這次是跟著於安一起進組的。
意外地,於意歡沒有同行,隻有父女兩人。
看來,曾秀蘭的騷擾以及昨晚他們一家三口溫馨的場麵,給於意歡造成的影響比想象中的更大。
倪蘇正想著,以後在劇組要更小心點,車內於安忽然開口了。
“倪蘇,我有件事要跟你確認一下。”
“嗯?你說。”倪蘇以為是演戲相關,立刻正襟危坐。
卻聽於安有些嚴肅地問:“你讓曾秀蘭去找歡歡了是嗎?”
倪蘇一怔。
她想過於意歡這個國民女兒,或許會扛不住曾秀蘭的騷擾去找父母抱怨賣慘,卻沒料到父親會以這種質問的口吻來找自己說這件事。
畢竟,親生母親找上被抱錯的女兒天經地義,就像倪夢找到她一樣。
她這樣想著,也直白說出來了:“曾秀蘭是於意歡親生母親,她來問我親生女兒的地址,我沒透露聯係方式沒透露我們的家庭住址,隻說了隨便一查就知道的學校地址,有什麼問題嗎?”
的確是挑不出錯誤。
但於安想起女兒昨晚落寞的背影與倉惶的眼淚,就忍不住站在她的立場,挑剔倪蘇。
“你也可以選擇什麼都不說,即便當時沒想那麼多,事後你天天回家圍讀劇本,也有很多時間可以告訴我們。”他越說眸光越深,“倪蘇,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倪蘇氣得一笑。
她直接反問:“我告訴你們,你們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質疑我了嗎?一定要我對曾秀蘭緘口,在白白被吸血十七年後,認回了親生父母還要被她糾纏,那才是爸爸想要的結果是嗎?”
於安陡然愣住,連車都瞬時刹住。
其實他本意並非是要質問和指責倪蘇,他隻是想試著勸慰倪蘇跟歡歡和平相處,少點針鋒相對,多些溝通與理解。
“我不是這個意思……”
於安欲要解釋,卻被倪蘇打斷。
“如果是於意歡讓我感到難過了,換做是我向爸爸訴苦,你舍得這樣去質疑她嗎?”倪蘇哂然,“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句話還給您。”
她回敬,旋即拉開門徑直下車。
女兒以牙還牙的控訴,猶如一把利劍將於安貫穿,令他定身呆坐車內,眼睜睜看著女孩頭也不回地離開。
這似曾相識的畫麵,刺得他心裡莫名難受。
他想起開機儀式那天,他說出兩全的決定後倪蘇也隻留下這樣的背影,他們父女也是這樣不歡而散。
於安不明白,分明都是一模一樣年紀的女兒,怎麼兩人的性格會如此天差地彆。
像歡歡,高興了就笑委屈了就哭,有什麼事都能心平氣和地溝通表達;可倪蘇卻不一樣,像刺蝟,稍感不對便豎起全身尖利的刺來。
他們為數不多的交談,好像每次都以她的委屈控訴而告終。
但於安不得不承認,這樣的控訴的確有用。
他內心已經隱隱為兩個女兒之間的天平傾斜而萌生愧疚,他開始思考,如果能讓天平維持平衡,是不是就能消除她們之間的戰爭?
*
倪蘇剛走到公交站台就後悔了。
今天是她正式進組的第一天,本該是澎湃歡欣的新生,現在卻又搞成了這樣。
她明明清楚,父親將於意歡捧在掌心十七年,這種父女情本就堅不可摧,於安現在天然偏向於意歡根本無可厚非。而且,自己對於意歡會訴苦賣慘,也早有預料。
本不該委屈和發脾氣的。
可預想的事情以最糟糕的方式發生,聽見父親戳心的責問時,倪蘇還是忍不住控訴起來。
明明已經計劃過,隻要星途順利修正人生就好,彆的一切隨緣就好。
倪蘇踢一腳地上的落葉,止不住地歎氣。
現在委屈和不滿是發泄了,而她卻要自己打車去遠郊劇組了,原本她可是直接跟在導演身邊的。
她頂替了彆的演員,跟在於安身邊,由他親自向全劇組的人介紹自己,既能氣死於意歡又能堵住劇組的悠悠眾口,這才是最好的進組方式。
但自己現在跟父親大吵一架,不會又像開機儀式那天般被對待吧?
罷了,倪蘇又歎一口氣,這麼來之不易的拍戲機會,彆說是遭受冷落白眼就算天上下刀子她也得去。
以前討生活沒皮沒臉的時候多了,硬著頭皮上唄。
她不再徘徊,抬頭剛要看公交車還有幾站到,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緩緩停靠在側。
緊接著副駕車窗搖下,路乘風側頭看過來,語含幾分調侃:“在這對著落葉唉聲歎氣,不怕遲到了被傳進組第一天就耍大牌?”
倪蘇微窘,此情此景都令她想起試鏡結束那天,那瓶灼人的冰水和自己被戳穿的拙劣的謊言。
這個站台已經在七環邊緣,行人鮮少卻是去往劇組的必經點之一,她不知道路乘風是什麼時候看見自己的,但她擔心他又誤會自己是在處心積慮搭訕。
“謝謝路老師關心,我在這裡等人,很快就過去。路老師你也快去片場吧,彆因為我耽誤了時間。”她乾脆扯了個謊,主動支走影帝。
卻不料路乘風卻順著問:“也是劇組的人?需要搭便車嗎?”
這根本是在反複提醒她,那晚的搭訕有多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