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1 / 2)

坑爹。

用在這裡, 不可謂不犀利精準。

江白澤訕訕地摸了摸鼻子, 笑得有些尷尬, 沒吱聲,默認了。

他上午連著畫了好幾個小時的素描,指頭難免沾上鉛筆的黑灰, 隨意一抹,白淨軟嫩的小臉上,從鼻子到臉頰, 驀地多了道灰色的汙漬。

明明臟兮兮的,但小孩兒顏值太高, 不經意間抹點鉛筆的灰色在臉頰上, 笑得無賴又沒臉沒皮,可愛得一塌糊塗。

江懷荊被熊孩子套路了本來多少有點憋屈和氣氛,原本稍微教訓他一下,但看著小孩兒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萌態,心直接軟化了。

江懷荊陡然明白洛梔追殺小孩兒半天都沒舍得下去的心境。

小孩兒這麼可愛, 得多殘忍多冷酷多無情才會下手打。

偏偏小孩兒不自知, 五歲,就開始持靚行凶、賣萌為生。

江懷荊搖頭哂笑, 雖然脾氣全沒了, 卻仍是止不住嚴肅地和小孩兒交流起來:“江白澤, 你不道歉嗎?”

江白澤捏著4B鉛筆的手一頓,笑容痞得不行:“我憑本事坑的爹,憑什麼要我道歉。”

江懷荊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氣又上來了。

這熊孩子……

他額頭青筋跳了跳, 真的特彆想抽他一頓。

這小孩兒,怎麼這樣啊,暖的時候能把你暖死,熊的時候能把你氣死。

江白澤壓根沒在意他爹的騰騰怒火,依舊優哉遊哉、不緊不慢地道:“這有什麼好生氣的,有本事你就坑回來啊!”

坑回去。

坑什麼?

坑爹麼?

小孩兒被同齡人喊爸爸了,便真把自己當爹了。

江懷荊擼起衣袖,特彆想把這沒大沒小的小崽子吊起來打,但到底不是那種喜歡暴力解決的男人,默默卷完衣袖,心底歎息一聲,便也沒怎麼樣。

江白澤看著他爹擼袖子,眉心跳了一下,卷衣袖,分明就是打人的節奏。

江白澤舔了舔唇瓣,也知道把他爹坑著一起去染奶奶灰這事兒辦得有點過火,他琢磨著這頓男女混合雙打逃不掉了,不過,江白澤早在染奶奶灰之前就做好了被抽一頓的準備,帶上他爹,不過是擔心洛小梔太過生氣真不認他這個兒子了,他淡笑道:“想打我啊?”

江懷荊愣了一下。

江白澤無所謂地笑笑:“想打就打吧,反正挨一頓打,換個奶奶灰,也挺劃算的!”

江懷荊:“…………”

這賬算的,不愧是拿過奧數獎的小孩兒。

江白澤已經認命了,便催促起來:“你快打吧,打完讓洛小梔接著打,你們倆夫妻一頓混合雙打,你們倆打完解氣就好,但是你們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會剃光頭的,光頭醜絕了好嘛。”

江懷荊看著小孩兒死倔的那麼一副樣子,既無奈又好笑。

這小孩兒,真的主意太大了,想要的就得要到,甚至有點不擇手段、劍走偏鋒。

染發其實真算不上什麼大事兒,江懷荊怕的是這小孩兒以後長歪了,好在小孩兒皮是皮了點,到底還是善良的。

江懷荊歎息一聲,探手過去。

江白澤看著他爹的大手探了過來,便以為是要動手了,沉默著閉上眼睛,任人宰割。

江懷荊的手落在小孩兒秀氣白嫩的臉頰上,把他臉上不小心沾到的黑灰擦了擦,因為指間乾燥,擦得並不乾淨,便隻能把擦拭的動作一遍遍重複。

預期的巴掌和疼痛沒傳來,相反,落在臉上的指頭,溫熱又溫柔。

江白澤微訝,鴉羽般的長睫抖了抖,徐徐睜開眼簾。

淺金色的陽光下,染著銀灰發色麵龐立體英俊的男人微微欠身,探出白皙修長的指頭細致地擦拭著他的鼻梁和臉頰。

看上去冷酷不好接近的男人,因為專注於一件事,說不出的溫暖和溫柔。

江白澤正坐在畫架前的小椅子上畫畫,從他的的角度,看他爹,是仰望的,於是,他就見到對方岑黑雙眸倒映出一個小小的他,對方略有些粗糙的指尖反複在他臉頰和鼻梁停留。

他陡然想到他因為畫畫染黑的指頭,一時間怔怔地恍神。

江懷荊仔細把小孩兒臉頰擦乾淨,確定小孩兒小臉蛋重新恢複白皙乾淨,這才撤開指頭,冷淡提醒道:“以後畫畫的時候彆摸自己的臉,蹭得臉上臟死了。”

江白澤微愕,長長地“哦”了一聲,然後接著畫他的蘋果。

畫著畫著,心底莫名不舒服。

江白澤年紀雖小,但心底有杆秤,誰親誰疏一清二楚,這個他一年都見不到幾次的爹顯然不屬於他覺得親密的人,坑就坑了唄,不熟,澤爺壓根不在乎,他對坑爹這事兒一毛錢感覺都沒有,他唯一在乎的是洛小梔,把江懷荊坑去做頭發也不過是因為洛小梔那句“你要是一個人去染奶奶灰你就不是我兒子”。

可現在,他想到他替他結的弄頭發的賬單,想到他蹲下身給他係鞋帶,想到他照看他洗澡,想到他教他畫蘋果,以及……此刻替他擦拭臉上臟汙。

江白澤頂得住對方的疏離冷漠,卻頂不住對方的溫暖溫柔。

他抬手,打算揉揉臉蛋糾結一下,轉而看到手心一手的黑灰,又悻悻作罷。

他一麵拿起鉛筆在素描紙上勾勒著,一麵拽得不行地開口:“對不起啊!”

江懷荊抽了張濕紙巾把手擦拭乾淨,就坐在沙發上看書順帶著照看小孩兒,聽到這麼彆扭又冷酷的一句道歉,驚愕地望了過去。

小孩兒依舊毫不在乎地畫著畫,唯淩亂的線條泄露出他的心事。

江懷荊無奈好笑,這小孩兒的性格,真的……說頑劣也確實頑劣,說懂事也確實懂事。

不僅如此,他還有點傲嬌跟彆扭,道個歉也是酷得不行。

江懷荊從書本裡抬頭,冷靜地用他之前的話回擊道:“不是說憑本事坑的爹麼?”

江白澤嗓音稚嫩卻淡漠:“我不是為這個道歉。”

江懷荊但聞其詳:“哦?”

江白澤聲音沉悶地道:“我不該騙你的,洛小梔根本不準我染奶奶灰。”

江懷荊歎息一聲,道:“這事兒,說起來我也有責任。我沒有任何帶小孩兒的經驗,而且這些年忙工作,根本不了解你跟洛小梔到底是怎麼過的,又想著以後和你處好關係,所以處理事情的時候有些沒把握好分寸。”

於是,讓小崽子奸計得逞。

江白澤見他爹雲淡風輕地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真覺得這人挺爺們的,辦的都是人事兒。

旋即,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因為江懷荊笑了一下,摸了摸鼻子,道:“我現在擔心的是,洛小梔待會兒下樓,抽我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