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修真界的白月光(一)(1 / 2)

“你原來會說話啊!”

方典睜著圓眼看向對麵的青年誇張地感慨, 張大的嘴巴幾乎能塞進一顆完整的雞蛋。

此處高山綿延, 林木蔥鬱, 小徑蜿蜒, 走起路來令人心曠神怡,唯一的不好就是太過僻靜。

他方才獨自一人從此地經過,不料就遭到了山匪的打劫。幸好眼前人從天而降, 一柄長刀耍得虎虎生風, 將那些山匪打得七零八落,跪地求饒, 救下了他。

方典直接忽略了來人拔刀前的那一聲“擋道了”,自發自覺地就打心底裡認為眼前的青年可真是個好人。

不僅人品好,還長得好。長眉鳳目,高鼻薄唇, 眼角綴有一顆小小的淚痣, 就是可惜是個啞巴。

不論方典怎麼感謝,如何追問,對方都一字不應,甚至連一眼都不看他。

直到剛才,青年才回答了他一句:“我去滄瀾山。”

語罷, 他的嘴唇又緊緊合上,似乎全副心思都落在了手中的刀上。

青年的刀很奇特,不似尋常的砍刀那般寬大厚重,而是相對而言有些薄,有些細。若非明顯的刀背與刀刃, 乍看之下幾乎要叫人誤以為是一柄長劍了。

看起來是一把很優雅的刀。

青年擦刀的動作也很優雅。他的手指很長,骨節突出,看起來就很有力。這樣一雙手攥著潔白的絲絹輕柔地擦拭著刀身上沾到的一點血跡,實在令人賞心悅目。而他動作之溫柔,跟方才抽刀時淩厲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方典見眼前人低垂著眼睛,仿佛全副心思都放在手中這柄刀上。他一時起了些好奇的心思,便忍不住彎下身子想去仔細瞧一瞧。

不料他剛低下頭,就見那潔白的絲絹如遊蛇般在鋒利的刀刃上飛快一抹,沾染上血紅,隻留銀亮反光的刀刃。

青年站起身,長刀歸鞘,動作迅速得方典甚至來不及反應。

他也不去看差點被撞了鼻子的對方,直接轉身就走。

方典連忙追上去,邊跑邊喊道:“誒,我剛剛聽你說你要去滄瀾山?剛好我也要去滄瀾山,我和你一起走吧。我要去霧隱宗拜仙師,你應該也是吧?兩個人的路途,總比一個人好嘛。你看我陪你說說話,你路上也不寂寞。至於感謝倒也不必,平常大哥多照應照應我就好……”

他在一旁嘀嘀咕咕,自說自話,那青年仍是冷著個臉,一言不發,甚至連一分目光也不曾分過來。

方典對此也毫不在意。他絮絮叨叨半天,說的口都乾了,才想起他先前已經向對方介紹過自己,卻還沒問過眼前人的姓名。

因此方典連忙轉過頭去道:“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大哥你叫什麼啊?”

他雖然問出了口,但已經做好了對方仍然不理他的準備,隻是沒想到前麵的身影頓了一下,叫他差點兒又撞上去。

青年的停頓隻有短短一瞬。他邁開腿繼續前行,低沉的聲音自前方傳來:“席同塵。”

“席同塵?”方典聞言愣了一下,隨即又很快說道,“好名字!”

“不過怕是聽到你名字的都要覺得你跟席氏的家主席和光有什麼關係。”方典仔細打量了對麵人一眼,試探道,“你是席家人嗎?”

“不是。”青年人這回答得很快,斬釘截鐵,連氣息裡都透出一股冷硬來,“我與席家無關。”

方典不料他答的這樣快,態度還這麼強硬。他有些受驚地摸摸鼻尖,心想自己的鼻子是否同這同行之人有仇,好一會兒才訕訕地笑道:“不是就不是,乾嘛這麼凶……”

席家雖然前段時日因著家主身亡而元氣大傷,但到底是修真世族中的大家族。大家族多是表麵光鮮,內裡齟齬。對方也姓席,提起席家的態度還如此之差,方典簡直控製不住自己看多了話本的腦子。

望族中流落在外的子嗣,因為被生父拋棄而一心複仇,決心前往北境的大宗門出人頭地……方典越想越入神,連先前滔滔不絕的嘴巴都閉上了。

席同塵可不管對方在想什麼,他的神思全都集中在一點。忽然間,他心頭一動,當即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誒誒誒,你慢點兒啊!走那麼快乾什麼……”

滄瀾山在北境的最北麵,十分靠近極北之地。

出了這座城往北走,期間要再走上個一兩天才能看到下一個城鎮,因此人們往來之間常常租賃車馬。

若是從前的席和光,他根本就想不到這一層。因為自會有人為他找來寬闊舒適的馬車,由異獸牽行。還會有人侍立在旁,察言觀色,將他伺候得舒舒服服。

但現在的席和光,除了兩袖的清風再無其他,身邊也沒有同行之人,因此隻能選擇最笨的辦法,走過去。

他選擇了一條僻靜的小路。

這路細細窄窄的一條,時不時沒入草間,一看就是經年人跡罕至,頗為難走。

不過席和光並不在意這些。

這個世界著實有點坑,他是胎穿過來,簡直經曆了前幾個世界都沒有的群狼環伺。長到這麼大,席和光平日裡很少能有這麼悠閒的時刻,可以慢慢地走。

儘管他知道此刻的自己也並非絕對的安全,但比之從前埋頭族內公務,整日裡勾心鬥角可要輕鬆太多。

暖風吹拂,帷帽下的黑紗輕輕搖動,隱於其後的容顏影影綽綽。席和光這次並未動用真元,因此行動上也是一樣的慢吞吞。

隻是這難得的輕鬆也沒有持續多長時間。

一道極細微的破空聲自身後傳來。

席和光腳下一轉,身形帶著廣袖流轉,輕而易舉地就躲過了襲來的風聲。

“看來你還好嘛,曆經生死,精神頭還不錯。”

一道人影隨聲落下,席和光不用看都知道是誰來了。

是個意料之中的熟人。

他的聲音自帷帽下傳出,不疾不徐,聽起來還帶了點微微的笑意:“還好還好,畢竟年輕了不少。倒是你,我已經變成這副樣子,你居然還認得出我來。”

白衡有些無奈,他搖頭道:“我可不是從前你屋裡的那條小狗,你化成灰都認得。你現在長這麼小,還帶了這麼大個帽子,我可認不出來。不過是我一早就在追查你的下落,想著你可能會走這條路,又恰好看見這路上隻得你一人,試探一下罷了。”

“沒想到還真叫我一下認出來了。”白衡有些慶幸,雖然他也明白,他能夠認出席和光也因為對方有意無意的配合。

看來目前席和光對他並不排斥,那麼家主讓他辦的事應當也會順利一些。

想到這裡,白衡轉頭看向對方。視線觸及席和光戴著的帷帽後,他頓了一頓,有些嫌棄道:“你從前出行都乘坐珠簾轎輦,下轎輦也要披兜帽,樣貌本就沒幾個人知道。現在又大變了模樣,這荒郊野嶺的,還怕彆人認出你不成?”

席和光長歎了一聲:“你不懂。”

白衡從前這樣被他說過許多次,如今早已有些不耐煩,直接道:“我又不懂什麼了?”

黑紗輕輕搖晃了一下,白衡感覺似乎有道視線投過來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這才道:“太過美貌也是一種禍端。”

白衡:“……”

白衡想起方才的打量,不知怎的總覺得自己被傷害了。他心裡有點兒惱怒,又不得不承認記憶中的席和光是挺好看的。

不過這話白衡才不要說出口,因此他隻能沒什麼底氣道:“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哦?”帷帽底下傳來一聲輕笑,隨即又好整以暇道,“那你告訴我,你千裡迢迢從蓬萊追我到這裡是為了什麼?”

白衡:“……”

席和光見他不回答,直接點破道:“說吧,白天曜怎麼吩咐你的。”

白衡歎了一口氣。

他出身於蓬萊白家,是家主白天曜的心腹。白天曜也是生的一副好相貌,風流多情,年少拜師修煉之時就曾立誓要閱遍天下美人,因此後院姬妾無數,男寵成堆。

哪知自從遇見了眼前這一位,萬花叢中過的白家家主回去之後就遣散了一眾鶯鶯燕燕,想要討眼前人的歡心,卻一直被無情拒絕。

從前的席和光再美,也是席氏的家主,是二十歲就敢獨身一人屠了一城魔物的狠角,如同張揚帶刺的,若旁人有意采擷,摘之前也要先擔心自己的手會不會流血。

因此白天曜雖然想得到他,卻也不敢使用過激的手段,隻能先一直與對方保持著不遠不近的君子之交。

以致於白衡現在都還清晰地記得,當初剛剛聽聞席和光葬身火海時,白天曜那有些微妙的,莫名的,甚至稱得上興奮的神情。

想來家主那時候就已經知道席和光沒死,並且預料到了此刻對方的處境。席和光不再是可望不可即的高嶺之花,甚至可能還需要他的援手。

這時若是白天曜出麵,英雄救美,美人可能從此就不止於遠觀了。

白衡很不想接下這項差事,他雖是白天曜的心腹,卻也跟席和光算得上舊相識。白天曜要他務必將席和光帶回白家,他並不想強迫對方。這次隻是出於相識之情想確認一下對方的安危,以及礙於家主淫威才不得不跑一趟罷了。

所以方才那一劍,他才像打鬨似的刺過去。

白衡想,他到底不像從前席和光身邊的那位,對自家主人真的一心一意。

白衡回道:“其實家主也沒讓我做什麼,就是想讓我將你帶回白家。”說到這裡,白衡又道:“雖然我不知道家主到底要乾什麼,但我想他是為了你好。”

席和光早已成年,雖然因著修行天賦,他年紀輕輕便能維持住容貌,但從前也是青年人模樣,根本不是現在這個都還沒長開的十五六歲的身形。

白衡不知道席和光墜入火海後經曆了什麼,但既然容貌大變,對方的身體狀況應該是不容樂觀的。白家或許不是最好的去處,但比起外麵無依無靠的奔波,甚至可能被暗中有消息的仇家追殺來說,總是要安全許多。

席和光的麵容隱在黑紗之後:“白家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

拉長的尾音上揚,透出些笑意來。白衡聽著,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席和光是有酒窩的。

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人,竟然是有酒窩的。

“這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是不會跟你走的。你回去告訴白天曜,說我自有打算,他不會怪罪你的。”

白衡搖了搖頭,他雖然並不想為難席和光,但家主的意思也不是他能隨意違逆得了的。他上前一步,正想再勸。

忽然風動。

白衡背後一寒。旁邊的樹影沙沙作響,席和光帷帽上的黑紗輕輕地搖動,凝集得若有實質的殺伐之氣彌散開來。

一道喑啞的,壓抑的,低低的聲音響起:

“席和光,你想去哪兒?”

這聲音有點耳熟。

白衡回頭一看。

一人外罩黑色鬥篷,兜帽下的麵容長眉鳳目,高鼻薄唇,左眼下一顆小小的淚痣。隻是雙目泛金,瞳孔狹長豎立,如同獸類,臉頰旁還生有黑色的細細的紋路,全身都籠罩著淡黑色的濃烈妖氣。

倒是個熟人。

隻是熟人已經大變樣了。

對麵人手持一柄長刀,刀身細長。明明應當是很優雅的刀,握在他的手中,卻因纏繞著黑氣而仿佛毀天滅地的邪器。

他的雙目緊緊盯住這邊,不,準確地說,是盯住席和光。

白衡先前為了勸說席和光就往前了一步,此刻離對方很近。這下在看到對麵人仿佛猛獸捕獵的眼神後,白衡更是忍不住直接伸手攬住了身旁人。

他此前聽到的關於席氏的傳聞,是席和光被手下侍衛龍雀逼至懸崖,繼而被一刀穿胸,墜入崖底火海身亡。

白衡不清楚席和光真實經曆究竟如何。他兩人之前的對話一直很正常,他也看不出什麼端倪,但席和光模樣大變到這個程度,白衡可不敢確定對方還能不能再經得起龍雀的一刀。

隻是他完全忘記了席和光現在是少年人模樣,對方被他帶著肩膀攬過來,矮了一個頭的單薄身形靠在白衡身前,看上去好像被他半抱進懷裡一般。

對麵人本來緊緊盯住席和光的目光終於分了一分給他,隻是那豎瞳裡泛起精光,仿佛無形的刀子似的一把把紮在他身上,看上去比之前更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