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修真界的白月光(三)(1 / 2)

翌日清晨。

還有些發青的雲層間破出一縷金光, 映亮了薄薄的窗紙。窗外蟬鳴鳥叫, 樹影颯颯,看起來又是一個天清氣朗的好日子。

席和光默默帶上了帷帽。

這具身體不太禁曬。尤其是他受傷之後,精血損失過多, 頭發全白,在太陽底下待著就更是難受。

雲影客棧已經開門, 大堂中的人雖然不多,但也稀稀拉拉坐了幾個。

掌櫃今日仍然站在櫃台前,隻是比起昨日裡笑迎八方來客的精神頭來看, 今日的他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樓梯上露出黑袍的衣角。

掌櫃驚喜地望過去,隻是下一刻,少年人轉過拐角, 頭上卻帶著一頂帷帽,麵容隱在黑紗之後,看不分明。

高興的心情頓時煙消雲散, 一股失望湧上心頭。

那張好看的臉又被遮起來了。

雖然昨晚大堂燈火通明, 那燈還是仙人們貼符製作的長明燈, 比俗世裡常用的蠟燭要明亮許多, 還不會熄滅。

但怎麼也比不上在陽光下看得更清楚。

不過失望歸失望,掌櫃還是想跟對方打個招呼,順便暗示對方有麻煩。

不料他還未動作,“麻煩”自己就出來了。

席和光剛下樓梯,客棧門口旁那張桌子上就站起來一人,劍眉星目, 正是昨日月原柳氏那位柳驚鴻。

他目不斜視地走過去。

席和光這個世界從小在修真世族裡長大,耳濡目染,也算是有些習慣這個世界裡的部分思想和規矩。隻是他雖然絕不像族內那些老家夥們那麼迂腐不化,卻也不得不自認有點兒跟不上現在年輕人的想法了。

昨晚他不過下樓要一趟熱水,居然都能被人堵在樓梯上要名字。席和光不明白這自稱柳驚鴻的年輕人在想什麼,他昨晚累得很,也懶得大動乾戈。眼見對方不讓路,他乾脆趁其不備封住對方靈脈,才得以脫身離去。

席和光今日特意起早,就是不想碰見柳驚鴻,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想到現在的年輕人這麼執著,不過是被他封住經脈一刻鐘,也能被激起血性,這麼早起來堵他。

柳驚鴻看著少年人毫無遲疑,仿佛沒有看到他一般徑直朝門口走過來。

昨天晚上,他得不到這人的回應,又眼見對方要走,氣血當頭,便直接翻身上樓堵住了對方的去路。

誰知這白發的豔鬼不過輕輕一點,便像一條遊魚一般從他手中溜走,留他一人在樓梯上跟樁子似的站著。送水上路的店小二一臉為難,最後還是他師弟師妹把他抬下來的。

柳驚鴻深感這次自己顏麵儘失,偏偏他還恨不起來對方。

他跟其他人不一樣,他近距離看過那豔鬼的,麵色瑩白,連眼睫毛都是白的。整個人如同冰雕雪砌,就連麵上的神色也是淡淡的,叫人想讓他多點情緒。

偏偏一般人還真動不了他。

柳驚鴻回想一番,覺得這豔鬼真有意思,居然也不生氣了。

他乾脆往店門口最近的一張桌子上一坐,在一眾族內弟弟妹妹們欲言又止的目光裡道:“我今兒就在這打坐修行,你們回去歇息吧。明日晚間我來查你們人數,在此期間行事須有度,不可壞了我柳氏的名聲。”

這一番話說的冠冕堂皇,讓方才見識過他模樣的同族都忍不住在心裡暗暗無語。柳驚鴻也不管他們想了什麼,揮揮手讓他們散去之後,就專心守在這門口。

現在終於等到對方下來了。

柳驚鴻一眼就認出了那件空蕩蕩的黑袍,還有那慢悠悠的走路姿態。

他伸手攔住要從他麵前經過的少年人,調笑道:“你往哪兒去,帶上我好不好?”

席和光隻伸出了一隻手,兩根細長的手指白得耀眼:“還想再來?”

柳驚鴻不敢說話了。

雖然他打心底裡覺得,昨天他能被拿下隻是個意外。但回想著那人從容不迫的麵色,柳驚鴻又有些拿不準。他不想再做一次樁子,又不甘心讓對方就這麼走了,因此柳驚鴻隻好悻悻地跟在對方後麵,保持幾步的距離。

方典還從來沒起這麼早過。

他們於昨日晚間終於抵達了雲來城,但是由於到達的時間太晚,城門已經關閉,因此兩人不得不和同樣晚到的人一起露宿野外。

其實席同塵本來是準備翻牆的,方典察覺到他的意圖後很是震驚。

隻是差一個晚上,幾個時辰的事,他不知道對方究竟為什麼這麼著急。偏偏席同塵什麼也不說,方典猜他心思猜了半天,嘴皮子都說破了。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之時,也不知道哪裡觸動了席同塵,對方忽然就罷休了。他轉身找了顆樹,盤腿靠坐下來,還閉上了眼睛。

方典被他忽視著忽視著,這會兒都已經習以為常了,自己找了塊空地,從儲物囊中拿出席子鋪上睡覺。

他這一夜睡得香甜,醒來的時候是被吵醒的。等他睜開眼睛一看,席同塵都已經直接往剛打開的城門口走了。

現在一進城,對方就像感應到什麼,直接加快了步伐。方典這兩天跟著席同塵,從來沒有趕過這麼長時間的路,簡直累得夠嗆。他正想讓對方慢一點兒,就見席同塵直接停了下來,目光直勾勾地看向前方。

方典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見一人帶著帷帽,正朝著他們走來,那人身後還跟著一位劍眉星目的年輕人。

席和光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看到席同塵。

他的臉上難得現出了一點錯愕,不過還好帶著的帷帽完美地掩蓋了他的神情。席同塵一錯不錯地盯著自己,肯定是認出他來了。

對方跟龍雀一樣,隻能用自己血肉修為堆出來的傀儡騙過,否則不管他變成什麼樣,這兩人都能輕而易舉地認出來。

席和光在心裡歎了口氣。

不過這也算是他自作自受,封印是他下的,契約也是他定的,怨不得彆人。

但是倘若讓席和光重來一次,他還是會這麼選擇。

當時的席同塵已經奄奄一息,他不會眼睜睜看著曾經守護了自己幾個世界的人就那樣離世。

雖然暫時不知道席同塵來這是為了什麼,但對方沒有像龍雀那樣上來就殺他,應當還是有轉圜的餘地的。

席和光覺得他可以和對方談一談,畢竟席同塵身上的衣物也太惹眼了。

內裡是黑色的勁裝,手上還有護手。褲腳處收束,襯出一雙筆直的長腿來。外罩白底繡藍色桔梗的長褂,足蹬一雙金線繡鏤空桔梗的黑麵白底靴。

他一頭黑發鬆鬆地紮在腦後,腰間掛著細細的長刀,刀鞘通體黑色。

這一身襯得他整個清冷俊秀的容貌更加優雅出色。

就是太顯眼了。

路上已經有好多人偷偷看過來了。

就連席和光也忍不住好好欣賞了一番。

這衣服當然好看,因為這是他專門請南淮最好的繡娘趕製出來的,價格昂貴,低調華麗,以便讓對方配得上席氏重器的美名。

後來龍雀穿的也是這一身,同他一起出門跨過長街,見過許多人。

雖然不管是席同塵還是龍雀,都會帶上半張麵具見人。但這身衣服,能夠認出來的人還真不少。

能夠認出這身衣服的人中,必定有人曾見過席和光的相貌。他的相貌如今雖然變化很大,但相似之處還是有一些的,很容易引起部分人的懷疑。

這對如今的席和光來說,可不是件好事。

因此他在經過對方時,裝作無意地低聲道:“這位道友穿的未免太顯眼了些。既然來雲來城,想必是來拜仙師的,還是不要太注重這些身外之物的好。”

語罷,席和光就準備從對方身邊走過去。

一隻手臂直接攔住了他,堅定有力,不容抗拒。

席和光轉過頭。

一雙桃花似的眼睛正專注而認真地望著他,眼角一顆小小的淚痣在陽光的映照下泛出細碎的柔光。席同塵的目光堅定而溫柔,就連語氣也軟下來,低聲道:“請帶我去買衣服,主人。”

一旁的柳驚鴻終於忍不住了。

他看上的人,即便現在兩人之間並沒有什麼實質關係。但他還站在對方身邊,方才也一直跟對方說話呢,這穿得跟公雞一樣的人怎麼上來就要搶人?!

而且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這人竟然不知羞恥,開口就喊主人?!這是不把他柳驚鴻放在眼裡嗎?!

柳驚鴻出身月原柳氏,月原柳氏也是正統道修世族的大家之一。以他的年紀和修為來看,柳驚鴻的天賦在族內數一數二。即便放眼整個修真界,他的天賦也是上佳。

因著家教族規,他雖然算不上恃才傲物,心底裡對自己也是十分自信的。

眼前這人,抓住他跟著的人,還故意用低得不遠處圍觀的人聽不見,但是他卻能夠聽見的聲音和少年人說這種話。

這明擺了就是挑釁!

柳驚鴻有些熱血上頭。他本來就是個敢想敢做的人,不然昨夜也不會直接翻身上樓,著了席和光的道。

隻是他正準備上前,就見那白衣人忽然看過來。

他整個人都沒有動,還維持著在少年人麵前低眉躬身,抓住對方手腕的姿勢。唯有一雙桃花似的眼睛望過來,裡麵泛了一層冷光,另一隻手正按在腰間。

柳驚鴻先前沒注意,這下才看到對方腰間掛著把長刀。

在他的注視下,那把刀微微出鞘。

寒光乍現。

與此同時,一股極森寒厚重的殺意撲麵而來。周遭溫度驟降,眼前似乎現出血海漫天,仿佛令人置身黃泉地底。

柳驚鴻全身都僵住了。

席和光伸出另外一隻手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席同塵。

對麵的人立刻歸刀入鞘,眼中冰冷的光芒褪去,柳驚鴻驚魂未定,再看過去,對方還是那個低眉順眼的模樣。

席同塵仍然沒說話,也不放手,還是直勾勾地看向席和光。

席和光也看著他。

他此時的心情很好。

真的非常好。

他與席同塵分彆了很久。

他們當初分開時,對方雖然麵龐還帶著稚氣,身量卻已經顯現出一個男人的模樣來。

席和光原本還在為無法見到對方日後完全成熟的風采而遺憾,沒想到今日就故人相見了。

眼前的刀真是他完美的傑作。

不論是清俊的相貌,還是這身華麗卻不花哨的衣物,又或者剛剛展現的強大實力,甚至連那份刻意的示威,都契合到了他的心裡。

席和光原本以為有將近百年的時間不見,對方會跟自己生分很多。

沒想到卻並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