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後。
一行騎士奔騰在木華府木華縣鄉野間,穿過一條小河,騎士們才紛紛下馬休息。
有下來喂駿馬草料的,有牽馬到河邊飲水的,同樣有人自己拿著水囊喝水。
帶著鬥笠的傅月池剛喝了兩口水,就把水囊遞給傅清風,“姐姐,你也喝點。”
當傅清風接過水囊後,傅月池皺著俏眉低聲道,“姐姐,你有沒有覺得木華一府五縣,有點不一樣?”
傅月池點頭,“自從昏君寵信各種奸佞以來,朝綱日趨敗壞,尤以這兩年最嚴重的,我們自京城一路南下,所見多是貪官汙吏敲骨吸髓,百姓民不聊生,匪盜四起,沒想自進入木華府以來,倒是一片盛世景觀。”
“看來木華府那位知府,是一位難得的能為民做主的清官。”
傅月池、傅清風雖然隻是女子,但她們父親身為前兵部尚書,數得著的大梁朝高官顯貴前三排之一。
家學淵源。
兩姐妹的眼光見識也不差。
大梁到了現階段,本就是王朝末期景象,就說幾個月前的寧采臣,沒有被趙博士影響的未來軌跡裡,發現了隱居蘭若寺的燕赤霞和通緝犯柳一刀長得很像。
還誤會燕赤霞殺鬼是殺人。
夜裡跑去郭北縣擊鼓登堂,縣令一出來就是交銀子沒?沒交錢先打三十大板。
燕赤霞本身,身為名震關東諸省的辣手神捕,也是被官場各種黑暗刺激的心灰意冷,丟開總捕頭的職位跑去荒野隱居。
那世道……
不過就算是幾個月前,比起現在的世道都好多了。
比如寧采臣去郭北縣收賬,遇到紅頭巾衙役沿街抓捕通緝犯,紅頭巾衙役還會認真對比通緝令上的人臉,和寧采臣的臉是否相似,才會做事。
不相似,最多罵你幾句就閃人。
現在,木華府以外多得是光天化日下當街栽贓、隨意構陷良民去坐牢坐冤獄的景象。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王朝末期氣息濃鬱的快爆炸了。
她們一行十多人自北方京城南下以來,一路見到了太多太多不忍直視的慘劇,可進入木華府後,一府五縣,他們隻路過了兩縣之地,到現在進入府縣範圍,沿途所見。
平民百姓大多精神狀態飽滿,談不上衣食無憂,卻都過得很有精神,很有希望。
路途上也沒了什麼攔路搶劫的盜匪,一次都沒遇到。
偶爾遇到官兵查崗,封路什麼的,也是對路人、行商等秋毫無犯,鄉鎮、縣城等等,她們不敢進入,遠遠眺望也大多一片欣欣向榮模式。
這木華府,太令傅清風一行人感到驚奇了。
一路南下見到的都是王朝末期景觀,突然蹦出來一個盛世繁華的府縣,像是黑夜中的篝火派對,太醒目耀眼了。
傅月池俏眉皺的更深了,“木華知府可能是個難得的清官,但……這裡越是井然有序,對我們而言恐怕就不是什麼好消息了。”
傅清風無語。
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她們父親是前兵部尚書,原本正親自坐鎮在最東南方的閩省平定海寇,突然就被奸佞構陷,被昏君下令抓捕羈押,正坐著囚車前去京城送死。
兩姐妹這才帶著傅府一群高手南下,打算劫囚車救父。
她們從北向南、傅尚書則被做事的千戶帶著從南向北,之前接到的消息,那位左千戶也應該帶著傅尚書進入木華府範圍了。
木華府越是太平盛世,那她們即便劫了囚車成功,逃離也會不方便吧?太平盛世代表著官方力量更強。
他們劫囚車,搶欽犯,左千戶一行隨便聯係下官方,就能拉出來大量官兵,或官府高手搞大事,聯手抓捕他們。
沉默片刻,傅清風把水囊掛在馬鞍上開口,“六叔,聽說那個廢棄的正氣山莊就在前方兩裡多外,我們做大事不方便進入城鎮,等下就拜托六叔去府城內多打聽下這裡的具體情況。”
被稱為六叔的中年果斷點頭,“大小姐放心,我一定辦的妥妥當當。”
他並不是傅家姐妹的親叔叔,是隸屬於傅家家丁家生子,大名傅六。
話語落,人群又休息片刻,才重新駕馭馬隊趕向前方。
………………
夜幕降落。
破敗的正氣山莊內,傅清風、傅月池眾人正吃著乾糧,就聽到了一陣馬蹄聲在靠近。
人群猛的戒備起來後,傅六就發出鳥鳴式暗號,讓人群又放鬆起來。
等傅六下馬,帶著一個大包裹走進大殿,他都興高采烈道,“大小姐,二小姐,快嘗嘗我從府城帶來的美食,……”
等他解開包裹,露出盛放在紙包裡的各種熱包子、蔥油餅之類時,傅清風雖然疑惑,還是抓起一個熱包子吃了起來。
很快美眸大動。
傅月池也差不多。
簡單的包子、蔥油餅之類,她們也不是沒吃過,但美味到這種程度,是超出預期的太好吃了!
這比起她們手裡的乾糧是天差地彆。
吃著時,傅六才臉色放暗,小聲道,“木華府情況不太妙,5個月前新任守備夏侯上台,以大魄力革新守備軍,原本3000額度卻隻有700實丁,被夏侯守備一口氣裁汰至93人。”
“然後短短幾天優中擇優,在全府上百萬人口中招募出3000多精壯。”
“就是我們之前偶遇過的那些查崗、查路的官兵,都是新守備軍麾下最差的……”
“也是他們橫掃全府所有盜匪,鎮壓所有街痞、黑店等等,給全木華一府五縣帶來了如今的盛世模樣。”
“我還聽到有人說,其實木華府不止3000多守備官兵,夏侯守備經常以淘汰、重新優選的方式,淘汰了至少上萬名正在受訓中的大兵。”
“說是被淘汰,其實那些大兵出營後,都是在各自家鄉繼續操練軍中技藝,甚至多有帶著鄉鄰同輩一起操訓的!”
“時間再長一些的話,怕不是夏侯守備能振臂一呼,拉出一兩萬精兵!”
在他話語下,傅清風、傅月池震驚,其他傅府家丁紛紛震驚。
傅月池驚得蔥油餅都忘了繼續吃了,“這位夏侯守備想做什麼?”
大梁軍製,拋開邊疆重鎮不談,如木華這類內陸、和平的府縣地,大府日常守備官兵也就兩三千名額,一般府才一千左右。
吃空餉、喝兵血、奴役官兵成為各層將官的家奴,才是遍地可見的基操。
你給我說一個木華府守備官,竟然能有威力振臂一呼,喊出來一兩萬精銳?
這是要做什麼?
造反麼?!
在古代封建社會體係下,不管怎麼看,這什麼夏侯守備都有不軌意圖啊,這和她們之前所見到的木華府盛世繁華模樣,太撕裂了。
傅清風、傅月池一行也是打算劫囚車、救欽犯,妥妥屬於該上菜市口的大賊,但她們目的隻是不想父親冤死。
和扯大旗造反比起來,還是有本質差距的。
她們也並不懷疑傅六打探來的東西,是否有假,這是兵部尚書家裡的親信家丁,都敢跟著你一起劫囚車的人,你覺得親信不親信?這樣的家生子、人到中年、眼光見識真的不差。
傅清風也驚呼道,“那木華知府……”
傅六苦笑,“彆談什麼知府,那位府台大人從夏侯守備上任起,就一病不起,而夏侯守備五個月來,連文官體係也插手不少。”
“為了和一府五縣的文官們爭權,殺了一大批貪官汙吏,為了讓民有所依、吃得起飯、穿的起衣,遇到困難不至於賣兒賣女,又殺了一大批土豪劣紳。”
“可以說不管木華府士林圈、還是豪紳圈,做夢都想咒死那位夏侯的,遍地都是。”
“但就一句話,諸公日苦夜哭,難道能哭死董卓乎?”
“很多人跑去江浙巡撫衙門、提督衙門告狀,早期不管巡撫還是提督,也都來過木華,但夏侯守備依舊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從來不受影響。”
“我還聽說有人上京城告禦狀,去多少,消失多少,從來沒見有回音的。”
傅月池再次三觀淩亂,“和這位夏侯守備一比,嚴君何其無辜!”
她爹是辛辛苦苦替朝廷平定海波的啊,辛辛苦苦快成功了,被奸賊誣陷等著押送到京城後問斬……
現在木華那位不管怎麼看都有大反賊的氣勢,竟然一路順風?
傅六苦笑著搖頭,“所以我現在,也不知道,這對我們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木華守備麾下表麵上三千多守備官兵、私下可能有一兩萬,基本稱得上精銳,他們劫囚車,對方若看在大家都是反賊、大賊的份上,睜隻眼閉隻眼,那是好事。
若是押解傅天仇的左千戶一行,向夏侯守備求助,對方出手幫左千戶……樂子就大了。
他們十幾人都是高手?
彆鬨了,普通高手麵對千軍,一次齊射能把你射成刺蝟,不管是火銃齊射還是弓箭齊射,都一樣扛不住。
一群人全都沉默不語。
就在這時,一陣迅捷如雷的奔騰聲,駿馬嘶鳴聲從遠方傳來,眾人又是一驚,不過更令他們驚訝的是,那些聲響接近正氣山莊的速度,快,太快了!
等傅清風、傅月池等人抓著刀劍閃出大殿,就看到一批肩高一米七,幾乎和傅清風、月池姐妹頭頂一樣高大的雪白駿馬,在夜風中猶如匹練一樣在移動。
這神俊異常的高頭大馬,並沒有人騎乘,也沒有佩戴馬鞍之類。
傅月池狂喜,“好神俊的寶馬,天啊,太漂亮了!”
她們一行人騎乘的都是蒙古馬,普遍肩高一米二三,而且馬身色澤雜亂,也有不少泥濘,和眼前雪白到幾乎一塵不染的一米七大馬對比?
就是醜小鴨和白雪公主的差距。
雖說寶馬配英雄,傅月池不是英雄,但她也是個身手不錯的高手,一眼就喜歡上了這超級寶馬,然後不等傅清風等人反應,就踩著輕功追向雪白寶馬。
“月池,彆亂來!雖然沒有馬鞍,但這裡是江南,本身就少馬,何談這麼神俊的寶馬!”
傅六倒是意外道,“大小姐,這匹馬也沒有馬蹄鐵,或許真是野馬?”
他同樣震撼於前方寶馬的神俊姿態,那移動猶如迅雷狂風的速度,絕對是千裡馬無疑,可能比千裡馬還罕見,但從聽力判斷,真沒有馬蹄鐵。
傅清風懵逼,其他家丁高手也紛紛淩亂。
即便是北方大草原上,一個個野馬群裡、遊牧民族各種馴養的馬群裡,多少年,多少馬裡,才能出現一個這麼神俊異常的寶馬?
他們竟然在江浙省木華府木華縣遇到一匹這樣的野馬??
懵逼的看著傅月池急速追上寶馬,騎上身抱住馬頸,傅清風才急忙道,“追上去看看。”
馴馬,大部分情況下就是騎在馬身上,抓住馬鬃或者脖頸,任你烈馬各種前蹦後踢,如何奔騰縱橫,隻要你一直在馬身上能不下來,直到烈馬自己累癱,屈服……
就算是一定程度的馴服了。
………………
木華守備府。
早已成為木華權利最核心地的府衙內,在全木華乃至整個江浙省都聲名鵲起的夏侯守備,正端著酒杯一臉詭異的看著趙博士。
趙博士在看邸報,看完後他才開口,“傅天仇這個“大奸臣”式兵部尚書,要押進咱們木華境內了。”
夏侯守備嘴角抽了幾下,才請示道,“那我們要做事麼?”
幾個月過去,他已經不敢在稱呼什麼趙兄了。
就魔幻!
他一個苦苦追尋天下第一劍客之名而不可得的劍客,當趙博士問他接下去有什麼打算,他茫然無措時。
趙博士告訴他不如先幫他做幾件事?
他回答沒問題。
然後莫名其妙成了木華府守備,怎麼來的?花錢買的。花的錢足夠多,實職守備也輕鬆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