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這是今天的賬單，不過，不是學校要求的。”
管家將新一日的賬單遞上,楚老爺子低頭,看著上麵“薄荷枝苗”,還有兩份素餐飯,濃眉一動。
“老爺，快到孫少爺放學的時間。”管家話音落下不久，接送兩人的車停在楚家庭院前。
木製的窗欞被管家支起,楚老爺子稍一探頭，隻見孫兒被少年牽著走進庭院，小臉上滿是笑容，還不住的仰頭看著少年。
“司哥哥，你家在哪裡啊？”
“在港城。”少年表情溫和。
“司哥哥,港城好玩嗎，你以後能帶我過去看看嗎？”
楚老爺子看到孫兒的眼裡，帶著明晃晃的光。
“可以。”少年自然應下,“不過要等你大一些。”
“司哥哥……”
楚老爺子靜靜瞅著自家孫兒,一口一個“司哥哥”,身上的書包頭一次好好背著，也是第一次從學校回來後，沒有帶著滿臉的陰鬱。
“孫少爺……今天似乎很高興。”管家眼中帶著新奇,看兩人離開視線後,忍不住開口。
“何止高興。”楚老爺子想著兩人剛剛的話,嘴角不自覺撇了撇，眼中卻是難掩的笑意。
“這才第一天見，就想要跟著跑了。”
“老爺,這少年來的蹊蹺，但是您卻很信任他，是不是和那句暗語有關？”管家想起昨天見到的那句“第三朵雪香蘭”。
那有什麼含義？
“那句話的意思，你應該都不知道。”楚老爺子看著一大一小離開的背影，目光微恍。
“那是好幾十年前的事，是我頭一次，帶我的愛人去見家裡人。
相比我的忐忑，老母親一眼看中我愛人，聽到她名字裡有個‘蘭’字，誇她就像雪香蘭花一樣漂亮。
等到我們的兒子，帶準兒媳婦回來的時候，我愛人臥病在床，已經說不出話。
我晚上問她，對準兒媳婦怎麼看，她給我寫了句，‘第二朵雪香蘭’，我便知道了她對這個孩子，有多麼的滿意。
這件事除了我和我愛人，沒有任何人知道，他說他是我上一世的孫婿，我還告訴了他這句話。
那我，沒有理由不相信他。”
想起剛剛孫兒臉上開心的表情，楚老爺子嘴邊帶起分笑來，抬頭看向天空。
“或許是我的兒子兒媳，實在放心不下君烈，才會讓那個孩子過來。無論如何，我會用心好好待他。”
重來一遍學校生活，司雲弈沒兩天就被調到初三最好的班級。
京城的初升高壓力，要比港城更大一些，中考前開始三次模擬考，司雲弈在三次模擬考結束後，收到通知書，不用中考，就被保送入京城教學質量最好的高中。
即便可以不再去學校，司雲弈還是天天送楚君烈去上課，直到一天，司雲弈牽著楚君烈到班級門口，看到教室中幾個孩子臉上帶著幾分惡意的笑容。
司雲弈立即意識到要發生什麼，拉著楚君烈沒有進入教室，低身讓楚君烈去學校超市，幫自己買支中性筆來。
楚君烈乖巧點頭答應，背著小書包就往學校超市的方向跑。
司雲弈走進教室，看著黑板上畫出的兩座墓碑，拿過黑板擦，將上麵的痕跡用力擦乾淨。
幾個小孩嘴裡發出“切”的聲音，露出一副沒趣的模樣。
司雲弈檢查楚君烈的桌兜，將裡麵的東西扔進垃圾桶，回頭再看那幾個小孩，走到他們麵前。
“你們家中，有沒有很疼愛你的人？”司雲弈低身，對上幾個孩子的眼眸，眸色嚴正。
“給你們零花錢的爺爺奶奶，親你們臉蛋的父母，滿足你們各種要求的親人。”
幾個孩子心虛轉頭，下意識避開眼前人的目光。
“當他們埋入黑暗的泥土，再也無法對你們露出笑容，永遠離開你們的時候。
有人在你麵前，用你的痛苦嘲笑你。”
司雲弈抬手，扭過一個孩子的腦袋，讓他看過來。
“你感覺怎麼樣？”
小孩有些不安的眨眼睛，下意識伸手指向另一孩子。
“是他讓我們畫的！”
司雲弈看過去，主使的小孩惱羞成怒，“楚君烈他學習最差勁，我們都不喜歡他！”
“學習差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司雲弈注視著眼前的小孩，“但你剛剛做的，比學習差，要糟糕一百倍。”
小孩倔強的盯著眼前人，少年眉目含霜，帶著淩冽寒意。
“那個大哥哥我見過，在初中部的優秀生欄裡，他好像被保送了哦。”幾個小同學在旁邊竊竊私語。
“我聽說考試要好幾次第一，才能被保送，他好厲害呀。”
“他好像是楚君烈哥哥呢。”
“他說尹鵬鵬那樣做不好，肯定就是不好的，尹鵬鵬以後一定保送不了。”
小孩有點繃不住，再看周邊同學的眼神，都帶著幾分譴責意味，不由得低下頭，不斷摳著手指。
“你知道自己做了錯事，是要繼續錯下去，還是及時回頭改正，需要你自己選擇。”司雲弈起身，目色注視著小孩。
“改正需要勇氣，你也可以什麼都不做，然後一次次回想起這件事，後悔自己做的事情，等到有人將你的痛苦當做笑料，你才會感同身受，即便想要道歉，但你永遠再也回不到今天。”
“司哥哥！”楚君烈手裡捏著三支中性筆跑來，一進教室，就看到好多同學圍著司哥哥和另一個同學。
司雲弈回頭，接過楚君烈手中的三支中性筆。
“司哥哥，有三種顏色，我都買來了。”楚君烈看著一邊深深低頭的同學，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謝謝君烈。”司雲弈微微一笑。
“司哥哥，這裡怎麼……”楚君烈好奇發問，話還沒說完，隻見班裡一直看不慣自己的同學，突然上前一步，像是鼓足了勇氣，朝著黑板“撲通”一跪，“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
“對不起，楚君烈。”小孩抬頭，眼裡含著眼淚，“我剛剛畫了你爸爸媽媽的墓碑，我給他們磕頭認錯了。”
楚君烈怔了怔，抬頭看向被擦的乾乾淨淨的黑板，再看另一邊，額頭帶紅的同學。
上課預備鈴聲響起，楚君烈回到自己的座位，伸手摸摸桌兜裡麵，是乾乾淨淨的。
楚君烈仰頭看著教室門口，朝自己揮手道彆的少年，目光緊緊跟著，一刻都不想離開。
楚君烈不知道，如果自己一個人遇到這些事情，親眼看到黑板上的畫作，會如何的憤怒痛苦。
但是沒有如果。
所有壞東西都被司哥哥隔開，自己被保護著，像是一個溫柔的擁抱，然後，世界沒有了喧囂。
楚君烈目光轉過，盯著黑板，頭一次想好好看看，老師在這上麵寫的東西。
×××
“真不要我去送你？”楚老爺子眉頭緊皺，看著麵前收拾行李，要去上大學的孫兒，滿目擔憂。
“不用了爺爺。”楚君烈聲音帶著許些略低的磁性，拿著兩本書直起身，個子比老爺子高出一大截，寬背窄腰，襯的衣服都多出兩分版型立體。
“錢帶夠了嗎，定製的床墊送過去了嗎，宿舍環境看過了嗎，要不要換一換？”楚老爺子彈珠般的發出一連串問題，兩條濃眉擔憂的一挑一挑。
“都安排好了。”楚君烈冷靜合住行李箱，垂眼看著麵前的老人。
“爺爺，我考的是京城的大學，周末就能和司哥哥一起回來，你能不能彆這樣，像是我要一去不返。”
想起小司也在學校，楚老爺子心稍微放了放，再看眼前已經成年的孫兒，心瞬間又提了起來。
“君烈啊，你現在也成年了，進了大學，可彆亂談對象。”
楚君烈有些無語的看著自家爺爺，“大學你也管？”
楚老爺子有點說不出話來。
自己看著兩個孩子一起長大，小司對自家孫子的好，也都看在眼裡。
如果君烈喜歡上其他人，小司走了可怎麼辦！
“總之不能亂談，你要是亂談，後果自負！”
楚老爺子強硬語氣，這麼多年時間，自己早就把小司當親孫子，如果兩人最後沒走到一起，自己非把楚君烈削一頓，再給小司找更好的人家！
“知道了。”楚君烈眉頭輕蹙，提著行李箱，走出庭院。
從楚家到學校，需要兩個小時的車程，車中從頭到尾都保持安靜，司機兢兢業業開車，楚君烈坐在後排，閉眼沉默不語。
車裡氣壓有些低，司機呼吸都不敢重一些，好不容易到了學校門口，楚君烈眼皮輕抬，從後備箱提出行李，站在門口，眼神微冷，薄唇緊抿著拿出手機。
熟悉的鈴聲從身後響起，楚君烈驚喜回頭，在看到來人的瞬間，臉上不由自主的揚起笑容，上前迅速緊緊抱住，腦袋不住的蹭蹭。
“君烈。”司雲弈被擁抱勒的咳了一聲。
“司哥哥！”楚君烈頭發蹭亂了一點，低眼看著司雲弈，薄唇緊抿，“你都不來陪我收拾東西！”
“一個來回要四小時。”司雲弈抬手，溫和幫楚君烈捋好頭發，“今天需要開組會，我帶的兩個研二學生，他們這月末要開題。”
“他們比陪我收拾東西還重要？”楚君烈理直氣壯，“我可是第一次上大學，沒帶夠東西怎麼辦！”
“沒帶夠的話，我這有。”司雲弈微微一笑，“實在沒有，我幫你去取。”
楚君烈被哄的有點舒服，滿意的點點頭，鬆開抱著司雲弈的手，比對比對自己和司雲弈的身高。
“司哥哥，讀博會讓人變矮嗎？”楚君烈唇邊蓄著笑，“司哥哥你現在越發長不過我了。”
司雲弈無奈看了楚君烈一眼，自己的身高原本一直占優勢，但楚君烈身高竄的更厲害，為了比過自己，哪怕高三，他也天天去打籃球，原話是“要從身高上，卷死哥哥”。
自從司雲弈考上這所大學，楚君烈還上初中時，每周就都會來，如今更是熟悉，兩人去看了一眼宿舍配備表，便直奔相應宿舍。
現在宿舍比司雲弈上大學時，條件要好一些，楚君烈提著行李箱，觀察了一下四人間，發現已經來了兩人。
“這個位置可以。”司雲弈選了一下剩下的兩個位置，“離門遠一些好。”
楚君烈順從點頭，占下自己位置，抽出張濕巾正準備擦擦桌麵，宿舍門打開，走進兩個室友。
兩人進門後，看到站在宿舍中，戴著銀色細框眼鏡的長發美人，在原地呆怔了片刻。
美人五官極其精致，舉手投足間都帶著幾分清冷氣質，像是畫中人走出來，不染一塵，還帶著書墨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