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2 / 2)

家裡有鵝 五軍 8190 字 7個月前

程以寬環視了一圈場地,挨個桌子仔細看過去,輕輕搖了搖頭:“打過了,一直沒人接。”

王嫣看他一眼:“你跟他說來不來都沒關係,換誰都會以為無所謂啊。”

江彥看看王嫣,又看了看程以寬。

“我怕他有壓力。讓他做自己就好。”程以寬笑了下,又呼了一口氣,“我說那些你確定沒問題嗎?”

“真沒問題,我爸媽就是拿這當社交場合了。他們什麼都知道,也無所謂。”王嫣道,“而且你說的也挺委婉了。”

程以寬點點頭,又看了眼江彥:“一會兒它知道怎麼走嗎?”

“知道,我平時溜它的時候,人一多它就跟的特彆緊。”王嫣見上麵致辭差不多了,輕輕摸了摸江彥的腦袋:“麻瓜,要乖乖的哦!”

果然,主持人停頓片刻,大聲宣布新人入場,王嫣等鼓掌聲落下之後,把鵝放在了旁邊。

江彥跟在倆人身後,穩穩地一步一步踏著節奏往台上走。

賓客們有才注意道這隻大白鵝的,一時間十分驚奇,紛紛舉著手機拍大鵝。

等到了台上,它不小心站在了倆新人中間,昂首挺胸的頂著小禮帽,更是惹來一陣哄笑。

主持人看了看程以寬,見後者點頭,便開了的下一項的新人介紹。

程以寬跟王嫣都不是什麼名人,對社會既無突出貢獻,也不想過多暴露個人隱私,於是介紹詞裡一水兒的個人成長感悟,連出生年月和畢業院校都通通隱去了。

主持人功底好,一番場麵話念得激情飽滿,台下賓客涵養也高,期間四五次掌聲,相互之間給足了麵子。

程以寬跟王嫣都麵帶微笑地站著,江彥也不敢隨便動,一雙鵝眼炯炯有神,瞧瞧這個,看看那個。

直到氣氛正熱,主持人把另一個話筒遞給了程以寬。大家才都安靜下來。

程以寬沉默了兩秒。

主持人笑道:“新人有些緊張,大家給點掌聲鼓勵!”

江彥看了眼台下起哄叫好的賓客,又抬頭看向程以寬。他的位置太低,隻能看到燈光從頭頂罩下來,把程以寬的下巴線條勾勒的明顯,喉結也格外的好看。

“這是新人致辭階段。”程以寬終於開口,他看向台下,笑了笑,“本來這一段想直接跳過的,因為我們倆人能站在這裡,靠的不是感情,而是家庭。如果說到發言,其實我們的父母才有資格,這一場婚禮是他們的勝利成果,也是我倆的妥協。”

此話一出,台下眾人紛紛聽出彆的意味,或驚或疑地看了過來。然而程以寬並沒有如大家所願,說出一番驚世駭俗的話來。

“但是我還是改主意了。”程以寬停頓片刻,看向了父母所在的那一桌:“因為我愛他們。”

“記得我大概四五歲的時候,我爸外派,我媽工作忙,所以我就一直跟著姥姥生活。我媽每周來看我兩次。她一般會帶一種扁扁的果子,是這邊特有的零食特產。我很愛吃,所以天天盼著她來,嘴巴很甜地一見麵就說媽媽我想你,你天天來多好。”

有不少人發出善意的笑聲,江彥看向台下的主桌,發現程媽媽的臉色微微黯然,不似之前那麼淩厲。

程以寬也笑了笑,又繼續道:“有一次,她沒有帶。我不懂事,一見麵就不高興了,說她,你不帶好吃的你還來乾什麼?”

他說完頓了頓,比劃了一下,“那時候也是這樣的冬天,我媽隻穿了一身工裝,身上沒有外套。她當時氣哭了,沒再跟我說話,吃完飯就走了。我被姥姥打了一頓,才知道我媽那時候是沒有假期的,而且因為離得遠,她每次來看我,都是拿夜班跟同事換,換好後就跑去趕火車,晚上坐八個小時,早上七點正好到這,跟我吃頓早飯,說幾句話,再趕緊回去。那天換班的同事臨時反悔,她怕我等得失望,跟人費了一番口舌,為了趕車外套都給忘了,更來不及去買零食。我知道後有點後悔,但又抹不開麵子,姥姥讓我打電話道歉我也說不出,想著大不了下次對她態度好點。”

“結果就在第二天早上,我就在枕頭邊上看到了一袋子果子。我媽哭著回去,買了果子坐火車給我送回來,然後來不及等我醒,就又走了。”程以寬停頓了幾秒,勉強道,“那次我很後悔。雖然之後的我依舊不讓人省心,小學的時候經常生病,半夜發燒,我爸隔三差五就背著我去看急診,我在這邊輸液,他在那邊抹淚。”

“高中的時候突然來了寒流,他去給我送衣服,學校封閉式管理不讓家長進出,他就找那邊路過的學生給我帶話,等我中午下課,再把衣服一件件地遞給我。我當時其實有點煩,覺得那麼多學生都沒家長來,就我家長事多。後來我把東西放回宿舍,晚上從那邊路過,遠遠就看見外麵路燈下還有人站著。走近了,才發現我爸還沒走。他說他要回家的時候,看到路口那有人賣烤地瓜。我愛吃甜食,學校食堂又不賣這個,所以買了幾個想著給我。但是一下午都沒有學生從那走,他就想多等一會兒,說不定下了晚自習就有人了。”

“這些都是很小的事情,他們付出的遠比這個多,但每次我跟我爸媽意見不合的時候,我就很容易想起這些小事,我會告誡自己,不要輕易說出傷人的話,不要輕易讓父母哭。他們是愛我的,在很多我沒注意的地方,我不知道的時刻……”

台下有人微微動容,低頭按著眼角。

程以寬也停頓了一下,才勉強繼續道:“……直到有一天,我們之間真的有了分歧。那是我們兩代人之間的鴻溝,我跨不過去,他們似乎也邁不過來。”

“……很多人講,這大概是我們都必經的一步,人生並不是越來越美好,年紀到了,就會慢慢走下坡路。身體弱了,觀念也陳舊了。而年輕人要想奪取話語權,就要進行一些鬥爭,話說狠一點,心腸硬一點。”

“我很想那麼做……可當每次想到以前的那些小事,想到從父母身上得到的愛跟我回饋他們的還遠不對等的時候,我又覺得自己底氣不足……我很痛苦,又貪心,妄想著能不能找到一種平衡,既不讓他們因我而受到傷害,我也保留自己的尊嚴。我們各讓一步,為愛妥協。但這個很難……直到認識王嫣。”程以寬說到這頓了頓,道,“我很感謝她……”

王嫣聽得感觸,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

江彥也心有觸動,他悄悄往程以寬旁邊挪了挪,拿翅膀輕拍著他的腿。

他出櫃的時候也有過這樣的掙紮,雖然他媽遠在國外,隻是一通電話的事情,但他也準備了很久很久,從植樹節開始準備,一直準備了十來個月,直到除夕夜裡,母子倆視頻通話,他才說了出來。

江媽媽反複在那邊問他:“你確定?”

江彥緊張地說不出話,他咬著嘴唇,盯著屏幕一動不敢動,最後聽到她講:“彥彥,媽媽不希望你這樣。”

江彥的眼淚幾乎在一瞬間就湧了出來。他委屈,也害怕,怕他媽媽生氣,不理他了。

誰知道江媽媽卻拿手輕輕撫摸了一下鏡頭,對他道:“媽媽沒有接觸,也沒有了解過這些。所以很擔心不能在你有需要,或迷茫的時候給你指導。如果可以,媽媽還是希望你能慎重考慮,走一條寬敞的路,總是要更輕鬆的。”

“但是如果你執意這樣,媽媽也會繼續愛你。你一直都是媽媽的寶寶,你做什麼選擇不會影響這一點。”

江彥當時愣住,心裡又愧疚又幸福,哭地卻更凶。江媽媽跟他聊了很多,問他喜歡的男孩子,跟他聊以後的生活規劃。等到最後要關視頻了,她笑了笑,溫柔地看著江彥。

“孩子,保護好自己。”她輕聲道,“善良又負責任的人,總會活得辛苦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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