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1 / 2)

分不清聲音是從哪個方向來, 與回音交織回蕩在山穀裡, 仿佛從天上降下數道驚雷。@無限好文:儘在

驚得萬物生,春水動,千裡寒冰踉蹌崩塌。

錢世成喊完第二遍,攝政王才堪堪能從僵硬中回神,他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因為過於激動而遲遲啞聲。

陸淮善本來隻打算稍微透露一些,探探攝政王的態度, 讓他不要再對陛下說威脅的話,這下直接被攝政王的屬下捅了個乾淨。

耳邊開始重複第三遍傳話,他也有些無語,領會到攝政王的意思, 爽快道:“他們我去接。”

蕭蘅點了下頭,折返楚昭遊的住處。

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這樣奔跑, 竭儘全力, 忘記呼吸, 形容狼狽。

他甚至忘記自己卓絕的輕功,隻會用最原始本能的力量。

短短一段路程,足以把這五個月的相處細細捋一遍, 最初浮現在蕭蘅腦海中的, 是獵場回來那一晚, 楚昭遊和姨母商量立後, 他怒氣衝衝推開福寧殿的大門, 看見楚昭遊亮起又熄滅的眸子。

那時候楚昭遊是剛知道懷孕吧,震驚無助,看見他推門而入,是不是內心裡,在期待他來扛起這個責任?

可他不分青紅皂白,威脅楚昭遊不準擅自生孩子。

那一刹那的楚昭遊的眼神反反複複出現在蕭蘅眼前,像一把赤紅的利劍,刺灼得他眼眶熾熱心臟縮緊。

他和畜牲有什麼分彆?

皇陵、龍威山……楚昭遊為了隱瞞懷孕,四處奔波,他總是把楚昭遊逼到這種苛刻的地方,而不自知。

蕭蘅按了按額頭,越想越覺得自己前陣子鬼迷心竅。

五個月的往事飛快閃現了一遍,從楚昭遊失蹤回來開始,在宣政殿上,孤弱無依,麵對太後和大臣,大聲說“朕不需要”。不需要更變虎符,楚昭遊違逆太後,想把虎符留給他,如此明顯的信號,他居然無視了。

眾裡尋他,卻不知眼前人是心上人。他霸道慣了,從不肯停下來好好想一想,自己總是不受控製地接近楚昭遊的原因。

是不是因為合心蠱,難道真的分辨不出來嗎?那麼多線索,為什麼他總是偏偏往不好的方向想!

虧他自詡精明,運籌帷幄,卻把此生最大的錯誤判斷統統丟給了楚昭遊!

當蕭蘅停在楚昭遊屋前時,腦海中的畫麵正好定格在自己摔碎王冠那一刻。

他終於知道楚昭遊那句話的意思。

他希望他們不是君臣,放下權勢和偏見,談一談他們之間的事——他罪不可赦地忘記的那些事。

蕭蘅忽然有些近鄉情怯,腳下踩到零落的寶石,卻像是一聲悶雷在腦中炸響。

他摔了楚昭遊用來示好的王冠,上麵鑲嵌的寶石砸的到處都是。

一種覆水難收的恐慌襲上蕭蘅心頭,強勢霸道的攝政王第一次有了類似於“觸怒君王”的害怕。

陸勃在楚昭遊屋前站崗,就見高高在上的攝政王瘋了似的到處找碎片,好像要在進去之前恢複成原樣。

蕭蘅視力極好,大掌在地上抹過,有尖銳的玉石碎片嵌入指腹,他卻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將玉石挑出,珍重地納入掌心。

一顆、兩顆……原本三十六顆寶石,隻找回了十七顆,還是細碎的。

蕭蘅握住手掌,閉了閉眼,物是死的,人是活的,隻要他活著一天,就和楚昭遊還有可能。

一抬眼看見滿臉迷惑的陸勃,蕭蘅招他過來,沉聲道:“你去給本王拿一套衣服,要最普通的。”

片刻後,蕭蘅穿著簡單的黑衣,整套裝束不超過一兩銀子,他小心翼翼地端起地上的龍袍,敲門之前,忽然注意到門扇上嵌了一顆綠鬆石。

王冠上崩出來的。

取下寶石,一束指頭大的光亮微微透了出來,得以看見裡頭的情景。

他看見楚昭遊紅著眼眶坐在桌邊,似乎在發呆,一動不動。

楚昭遊自己能做的事,不愛讓人伺候,此時屋內隻有他一人,一身白衣,在攝政王眼裡,就像是受傷的小獸,怕被獵人發現蹤跡,壓製著不發出嗚咽。

他坐了會兒,走到床邊,費力地彎腰脫了靴子和外袍,沒了外袍遮擋,五個月的肚子起伏明顯,楚昭遊輕輕地碰了下,像是怕驚動了誰似的,很快地收回手。

接著,楚昭遊就坐在床邊,盯著肚子發呆,一雙清亮的眸子,此時垂著眼皮,看不清楚。

蕭蘅在這幾秒裡幾乎不能呼吸,他一巴掌扇醒自己,一邊翻窗進去,將龍袍烤雞玉石一股腦扔到了桌上,掀開床上的被子,把楚昭遊抱到床上裹了起來。

“衣服脫了不知道蓋被子嗎?”

蕭蘅隔著被子虛抱住楚昭遊,手足無措,不知從何說起:“我都知道了。”

楚昭遊頸背一僵,連眼睛都忘了眨。

然後呢,蕭蘅是不是又要他解釋這個解釋那個?

每次和蕭蘅劍拔弩張的交流,讓他有點怕,蕭蘅知道地太突然了,如果他質問他孩子的事,楚昭遊還沒有想好任何恰當的說辭。

破天荒的,楚昭遊笨嘴笨舌,腦筋轉不過來,他因為自己不能好好解釋而著急到想哭。

怎麼辦?

能不能不要問朕,不要質問他……他還沒準備好說,也沒準備好聽。

蕭蘅忽覺被子裡的身子有些抖,他迅速意識到什麼,心如刀絞,隻能把楚昭遊抱得更緊,“不用你說任何話,我有話要告訴你。”

“我喜歡你。”

“在很久之前。”

楚昭遊懷疑自己幻聽。

“我又笨占有欲又強,謝朝雲說我應該把嘴巴縫上。”蕭蘅喉嚨有些哽,努力平穩地說完,“他說得對,我總是氣你,喜歡上你不好好說,隻會威脅你不要成家。秦飛塵說他不是孩子他爹時,我其實很高興,從來沒有如此迫切地希望一個人不存在,那樣我就可以取而代之……”

“我做夢都在想孩子他爹為什麼不能是我,先帝既然要算計我,為什麼不能更狠一些,讓我們生生世世是綁在一起。”蕭蘅閉了閉眼,一口氣把內心所想說完,“但是當我如願以償時,我又後悔了,我寧願不治,寧可變成一個瘋子,也不想看你受苦。”

楚昭遊呼吸一輕,緩緩眨了眨眼,蕭蘅這是什麼意思,他連先帝的事都不計較了?

不僅不計較,就算孩子不是他的,他也想喜當爹?

他日夜困擾的事,在攝政王這裡丁點波瀾也無?楚昭遊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反應,隻是好像……生不起氣了,剛才明明還打定主意這輩子不想見到攝政王。

此番話真不像攝政王能說出來的,他懷疑自己是在做夢,藏在被子裡的手又悄悄掐了一下肚皮。

快告訴你爹是不是做夢。

肚皮動了動,小崽子對楚昭遊天天欺負他表示不滿。

楚昭遊怔怔地收回手,把頭埋到被子裡,不敢看攝政王。

政敵突然向他告白,楚昭遊心裡除了震驚還是震驚。這實在在他的意料之外,攝政王半生浮沉官場,一身淩厲威嚴,真的懂什麼是喜歡嗎?他一直以為攝政王是想控製他,當不當皇帝,吃不吃枇杷,能不能生孩子……

可又有一道聲音告訴他,每個人都有愛人的權力,不能因為對方是攝政王就帶上偏見。

那被攝政王喜歡的人,是不是可以……跟彆人不太一樣?

蕭蘅說了一堆,發現楚昭遊沒聲了,他戰戰兢兢地把楚昭遊從被子裡挖出來,盯著他的眼睛:“你能原諒我麼?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給你。”

蕭蘅一手鬆開楚昭遊,急切地在身上掏了掏,他記得兜裡有好幾塊虎符和密令,都給楚昭遊。

摸到袖子時,他才想到自己衣服換了,不在身上。

楚昭遊好奇地看著他掏,黑白分明的眼珠轉了轉,也發現蕭蘅穿的是再樸素不過的粗麻衣服,自己也沒穿龍袍,仿佛他們真的是一對普通人。

蕭蘅拿不出東西,臉頰漲紅。

楚昭遊故意問:“什麼呀?”

對方太惹人憐,蕭蘅忍不住把他按在胸膛上,使勁揉了揉腦袋,“這條命,給你。”

“我要這個乾嘛。”

蕭蘅強買強賣:“你舍身救我,這條命就是你的!不準不要。”

舍身,什麼舍身?隻是做好事!

第一次說到這個話題,楚昭遊不自在地動了動,被子裡好像有些熱,他都出汗了,完了,臉也要紅了。

蕭蘅盯著楚昭遊泛紅的臉蛋,才遲遲意識到,他們的救治過程不一般。

可是他什麼都想不起來,看著楚昭遊害羞的樣子,也不知道對方此時腦子裡過的是哪一幕。

他突然嫉妒地不行,哪怕那個人就是他,恨不得把腦子挖空刨一刨,那個傻子的記憶到底藏哪兒了!

蕭蘅狠狠咬著牙,又嫉妒,又不敢動手動腳,憋屈極了。

他抓心撓肝的,仿佛躁動的大型犬,搖了好幾下尾巴都沒引起楚昭遊的注意,正酸得慌,突然找到一個借口:“我今天不是故意咬你。”

他撥弄楚昭遊的領子,自言自語:“我肯定咬得不重,讓我檢查一下。”

楚昭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