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為什麼?
為什麼宿欲要這樣做?
他為什麼要去拯救這樣一個自己?
拯救一個不光鮮,不無所不能,甚至是一個懦弱的,看不見的,可能這次跌倒就永遠不能在爬起來的自己。
他抬起頭,看向宿欲的方向。
眼前依舊是一片漆黑,虛軟的身體,也絲毫沒有任何知覺。除了宿欲還死死抓住他的雙手。
顧重下意識回握,想要抓住這僅有的溫暖。可就在這時,他敏銳的感覺到,有濕粘的液體自兩人交握的手上流淌下來,血液的腥甜,也混雜在爆炸的硝煙中,闖進鼻翼。
顧重睜大空洞的眼,原本就慌亂的心,變得更加慌亂。
“你受傷了嗎?”他顫抖著嗓子,終於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
可宿欲沒有回答,顧重能夠聽到的,隻有他拚命的喘息聲。
恐懼再一次襲來,顧重慌忙的說道,“你,你放開我把!我站不起來,我不行的。”
可下一秒,他卻被宿欲撲到,巨大的爆炸聲在兩人耳邊炸開。然後是炙熱的,撲麵而來的熱氣。
“不放開……”宿欲的聲音破碎道近乎沒有,可卻異常清晰。
顧重聽見他說,“顧重,我會不放開,你和我 ,一起,活下去。”
隨著這句話,顧重可以感受到,宿欲的血,一滴一滴落在了他的皮膚上。
所以,他的確受傷了。而且是為了保護自己而受傷。
顧重伸出手,摸向宿欲的臉,觸手的濕潤,讓他的眼睛也跟著一起濕潤了起來。
“對不起。”顧重喃喃自語,可卻下意識用力,將宿欲抱進了懷裡。
好溫暖,顧重用力收緊胳膊,仿佛這樣,就能將宿欲以及宿欲所有的執著和勇氣一起嵌入自己的懷裡。
可宿欲卻很快就從顧重的懷裡掙脫出來,並且再次用力拖著他,想要逃離。然而這次,宿欲脫力的太厲害,連顧重的手都握不住。
然而這次,顧重卻主動握住了宿欲。
因為,他想活下去。
不是因為自己妄圖苟且偷生,而是因為這是第一次,有人拚了自己的命,也要救他。
有人甘願接受不完美不強大的他,並且用生命來保護他。
顧重回想著宿欲在耳邊說過的每一句話。那些充滿感情的字,敲擊在心臟裡,就像是夜空裡陡然炸開的煙花,讓顧重的求生欲到達了頂點。
要逃出去,哪怕是為了宿欲!
恐懼漸漸褪去,而虛弱的身體也在漸漸恢複行動能力。
顧重的眼睛還是看不見,可握著他的手卻讓他有了安全感。
可以相信的,麵前這個人是可以相信的。顧重不斷的在心裡告訴自己。
從小到大,他看了太多的惡意,即便現在功成名就,也同樣在資本之間製衡,仿佛高空鋼絲,必得謹言慎行。
可宿欲不同。
宿欲知道他所有的狼狽,看得見他隱藏的陰暗,知道他並不完美。
可即便如此,他還要救自己,就現在這個如同廢人一樣的自己。
那他又有什麼理由辜負?
顧重這輩子,得到的善意屈指可數。宿欲就是他見過的最明亮的一道光。
所以,他要活下去!要和宿欲,一起活下去!
第一次,顧重突破了應激反應的桎梏,他挪動雙腿,把所有的感知都放在宿欲拉著他的手上。
可以的!他辦得到!
而宿欲安撫的聲音也一直環繞著顧重。
跟隨這宿欲的指引,顧重跌跌撞撞走了好久,而始終壓抑在他們周圍的煙霧也終於漸漸消散。
“是要出去了嗎?”顧重小心翼翼的詢問,就在這時,又是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響起。顧重猛地睜大眼,瞳孔都跟著縮小許多。
可下一秒,他被宿欲撲到,死死的保護在懷裡。隻能感受到沿著身體呼嘯而去的炙熱的氣浪。但是意外的,在昏迷之前,他覺得很安心。
一直看不見的眼睛,也終於看到了模糊的影子。
是宿欲帶著笑意的眼,他對自己說,“顧重,做的很好,我們逃出來了。”
“是啊,逃出來了。”
顧重疲憊的閉上眼,下意識握緊了宿欲還拉著自己的手,耳邊是醫護人員緊張的聲音,“快!叫醫生過來,顧重需要急救!”
---------------
現場亂成一片,之前顧重和常雲兵的失蹤已經讓眾人焦頭爛額。至於網上的討論就更加激烈,顧重的粉絲因為擔心自家愛豆幾乎到了控製不住的地步。哪怕是秦錚親自下水,也隻是暫且緩解。
因此,當宿欲背著常雲兵拖著顧重從火場裡出來的瞬間,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負責急救的大夫和護士很快到來,將常雲兵和顧重分彆抬上擔架送去醫院急救。
顧重趕來的經紀人也趕緊帶著助理跟過去照顧。至於常雲兵那頭,也有重案組的警察負責看守。
總算各歸各位。
眼看著現場亂成這樣,宿欲退出包圍圈,找了個沒人的地方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可緊接著,他也被人陡然抱進了懷裡。
“咳,咳咳……”宿欲悶咳了兩聲,抬眼看去,正對上霍祈泛紅的眼。
“你他媽瘋了!”霍祈恨不得抽宿欲一巴掌。
半個多小時,宿欲消失在爆炸現場的半個多小時裡他幾乎要被焦躁逼瘋。生怕宿欲就跟著一起沒了。
直到宿欲最後背著一個拖著一個踉蹌著跑出來,他才鬆了口氣。
下意識把懷裡的宿欲抱得更緊一些,借由身體傳來的溫度讓霍祈懸了許久的心,漸漸歸位。
可宿欲卻抬起手,捏著霍祈的下頜讓他和自己對視。
“怎麼了?”霍祈無奈的看著宿欲。
然而宿欲卻在喘了兩口氣後,用唇語無聲的說道,“彆晃,我頭暈。”
他的嗓子在爆炸場裡被煙熏壞了,幾乎隻能發出虛弱的氣音。
蒼白的臉上沾滿了黑灰,嘴唇卻很白,就連眼睛都因為不適而蒙上水汽,不複往日的冷靜。
霍祈頓時有點慌,手一鬆,宿欲幾乎直接跪倒在地上。霍祈趕緊把他抱回到懷裡,卻眼睜睜的看著,有鮮血接連不斷的從宿欲後腦的傷口淌下來,沾滿了脖子。仿佛懷裡抱著的,不是往日掌控一切的宿欲,而是一朵馬上就要凋謝的花。
這是宿欲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之下,露出了脆弱的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