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這誰呀這是。黑燈瞎火的坐在我們家門口,想嚇死人呀你。”聽聲音細聲細氣兒的,似乎是個婦人。
這人提著燈籠,往葉小天臉上照了照,忽然俯身低下頭來。這人方才站著,燈在葉小天眼前,照得葉小天什麼都看不見,他這一低頭,一張大臉猛地出現在葉小天麵前,把葉小天嚇了一跳。
白刺刺一張大臉,呲牙一笑,臉上簌簌的直掉粉沫子,偏偏一雙眼睛就跟葉小天他們家的福娃兒似的,抹得烏漆麻黑的。那張嘴嘻嘻地笑咧著,足有八隻櫻桃小口拚起來那麼大,塗的通紅一片,好象剛啃完死孩子。
“鬼啊!”
饒是葉小天大膽,也不禁怪叫一聲,好懸沒暈過去。
“鬼你個頭啊!”
那人伸出短粗胖的一根手指,在葉小天額頭一點,葉小天登時一陣天旋地轉,也不知是被他嚇得,還是被他那胡羅卜似的手指頭給戳的。
“我問你,你悄沒聲兒的坐在我家門前乾什麼?哦……”
那人收回“胡羅卜”,捏了個蘭花指,嬌滴滴地道:“我明白了,你莫非是來我家應工的。”
葉小天這時也看出這人不是鬼,而是一個男人,隻是不明白他為什麼化著濃妝,比女人還過份。葉小天本想爬起來走人,一聽“應工”二字,已經碰了一天壁的葉小天登時兩眼一亮,脫口問道:“這位大姐……大哥……掌櫃的,你們這兒招工嗎?”
那人拿燈籠把葉小天上上下下又照了一遍,喜上眉梢:“嗯!瞧你眉目還算清秀,尤其一張小嘴,長得更招人疼,瞧著是不錯啦。隻是不知你還會些什麼本事呢?”
葉小天碰了一天的壁,早就沒了早晨剛出土地廟時的傲氣,一聽這話登時心虛,忙小心問道:“卻不知掌櫃的你這裡做些什麼營生,需要些什麼本事,我可分辨不出布匹的成色和產地,也不會說苗話彝話本地土話,至於百十來斤的石鎖……那也是舞不動的……”
那人捏著蘭花指,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像隻剛下水的母鴨子似的:“喲,看不出,你這張小嘴兒還挺逗的,會說俏皮話,成!這就成了五分了,你會唱曲兒嗎?”
葉小天在京城時好歹也算一票友,一聽唱曲兒,登時精神大振,忙不迭點頭道:“會!會會會!小子唱曲兒還正經挺好聽呢。”
那人笑嘻嘻地道:“那就成了,你跟我來吧。”
葉小天爬起來,喜出望外地跟在這人後邊,眼看他胯骨軸子左晃右晃跟要散架似的,把個肥.臀顛得七上八下,連忙移開目光,開口問道:“掌櫃的,還沒請教您尊姓大名啊?”
那人將媲美福娃兒的熊掌在空中輕飄飄地扇了兩下,嬌笑道:“什麼掌櫃不掌櫃的,聽著生份,我姓張,外邊人都叫我張大哥。不過咱們這院子裡頭都是自家兄弟,隻喚我的藝名兒----風鈴兒。”
“阿嚏!”
葉小天被他身上刺鼻的香味兒熏的打了個噴嚏,他揉揉鼻子,心想:“藝名兒?難怪他這麼一副模樣,原來這是一家戲園子。”
一俟知道人家是戲園子,葉小天不禁擔起了心事。他自忖曲兒唱的還是不錯的,不過票友就是票友,跟人家那些以唱戲為生的優伶,他怎比得了?葉小天張嘴欲說,忽又咽了下去,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他可不願意再失去這個機會。
葉小天看著麵前那隻搖來晃去碩大無朋的“風鈴兒”,心道:“他也未必就是讓我唱戲,大概是讓我搬搬道具,打個鼓敲個鈸什麼的,需要的時候再上台跑跑龍套,嗯……一定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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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小天跟著風鈴兒從門前消失不久,那虛掩的大門便“咣啷”一聲被人推開了,兩個佩刀的苗人大漢闖進門來,往左右一站,氣勢洶洶。隨即便有一個周身上下銀光閃閃的苗女邁步進來。
這苗女若仔細看,其實是蠻俏麗的一個丫頭,隻是眉宇之間英氣勃勃,衝淡了她的嫵媚。她背著雙手,往門前一站,鳳目一掃,不怒自威:“他真的就在這兒?”
一個苗裝大漢頓首道:“是!”
苗女臉上怒氣乍現,嬌斥道:“頭前帶路,找他出來!”
兩個苗家大漢連忙領命,那苗女邁開兩條悠長的大腿,周身上下叮叮當當地跟了上去。
這家戲園環境優雅,這裡一叢篁竹,那裡一處怪石,雖然不算獨居匠心,卻也頗顯雅致。左右兩廂,綠蔭掩映下隱隱可見一些屋舍,有些屋舍門窗緊閉,有些卻開著窗子。
葉小天探頭探腦的,就見窗子裡的人都是男人,大多相貌清秀、男生女相,有的人正對鏡梳妝,有的人正持簫吹曲,也有人正長袖善舞,咿咿呀呀地練著身段。
這個年代,女人是不許上戲台的,旦角都是由男人來演。葉小天看見這般光景,心中更是確信:這裡果然是家戲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