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木聽到這句話,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大堂門口,就見一個人仿佛從陽光裡走出來,他的身材不及齊木魁梧高大,可是略顯單薄的身材,步伐卻異常沉穩有力。
葉小天走進來,盯著齊木的眼睛,又有力地重複了一句:“不能退堂!”
他剛方便回來,馬輝、許浩然等捕快就跑過去,如喪考妣地對他道:“典史大人,大事不好了,齊大爺……啊不,齊木來了!”
葉小天略感意外,道:“這麼快,人呢?”
馬輝往大堂上一指,葉小天驚訝地道:“他竟然直入公堂?”
馬輝點了點頭,葉小天心頭一股火騰地一下就冒了起來:“他能上得公堂,老子就上不得公堂?”
葉小天雙手一分,推開馬輝和許浩然,就在許多捕快、皂隸、胥吏以及齊木的手下注視下,大步流星地衝進了大堂。
葉小天走上大堂的時候,恰好聽到齊木大聲咆哮退堂,兩列皂隸慌慌張張就要退下,葉小天立即大喝道:“不能退堂!”
葉小天大步上前,對花晴風道:“縣尊大人,案子還沒審,何故退堂?”
花晴風吱唔半晌,突然一指郭老丈,道:“他……他是原告,原告撤訴了!對!原告撤訴了,民不舉,官不究,本官自然要退堂。”
葉小天看了看齊木,齊木負著雙手站在公案前,正歪著頭打量他,臉上笑微微的一副饒有興致的樣子,大概是在葫縣還是頭一回看見有人敢跟他唱反調。
葉小天又看了看瑟瑟發抖的郭家人,已然明白方才發生了什麼,他走到郭老漢麵前,彎腰把他扶起,緩聲道:“老人家,你看看他!”
郭老丈順著他的手指,看了一眼自己死去的兒子,就像被燙了似的,立即扭過頭。
葉小天道:“躺在那裡的,是你的兒子,你的親生骨肉!殺子之仇,你不報了?你不要怕,惡人再惡,除非他立即扯旗造反!否則,無論如何也翻不了天去!”
郭老丈看了眼笑微微的齊木,哪裡還敢相信葉小天的話。剛才大老爺是如何畏懼齊木,他都看在眼裡,他一個小老百姓,彆的道理不明白,卻明白葉小天這個典史比花晴風那個縣令官兒小。
官兒小的得聽官兒大的,而這官兒大的卻畏齊木如虎,齊木方才已經**裸地拿他的小孫子相威脅了,兒子已經死了,郭家就剩下這一根苗,他老頭子不怕死,可是他敢拿孫子的命冒險嗎?
郭老丈猶豫了一下,帶著哭腔道:“典史老爺,我兒子他……他真是病死的!是老頭子糊塗想訛人……”
說到這裡,郭老丈兩行熱淚滾滾而下,他突然掙脫葉小天的手,趴在地上哽咽道:“典史老爺,小民念您的恩情,可小民……實在無冤可訴、無狀可告,典史老爺,您……您就放過小民吧!”
郭老丈說完,給葉小天“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爬起身來,含悲帶泣地對家人道:“走啦,回家去,回家……”
郭老丈的聲音細細長長,就像馬上就要斷掉的遊絲,聽得人心裡冷嗖嗖的,葉小天眼見郭家人如此模樣,再也無法阻攔,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郭老丈抱起小孫子,家人抬起郭櫟楓的屍體,淒涼地向外走去。
“這位……有點麵生啊?”
齊木背著手踱到葉小天麵前,上下打量著他,笑吟吟地問花晴風:“新來的?”
花晴風連忙點頭哈腰地道:“是是是,新來的,新來的。呃……新來的本縣典史。”
花晴風算是怕死齊木了,當年剛上任時,他也想跟齊木較量較量的,結果齊木一聲號令,驛路至葫縣就此斷絕,葫縣縣城各種案件每天以十倍的速度暴增,糧長保正們得到齊木警告,一點稅也收不上來,他的夫人蘇雅去上香,愣是被“山賊”給劫走了……
要不是花晴風及時服軟低頭,他真不敢想象接下來會是個什麼情景,也就是從那時起,他才知道朝廷的勢力在貴州這一畝三分地兒上,真的不值幾文錢。雖說大明立國起,這塊版圖就劃入了大明疆域,可是幾番較量之下,控製這片土地的始終不是朝廷。從那以後他對齊木算是聞名色變,再不敢有絲毫違拗了。
齊木點點頭,笑了,道:“那就難怪了。既然是新來的,不知者不罪,我就不追究了。”
花晴風鬆了口氣,道:“齊先生寬宏。”
齊木舉步就往外走,葉小天大喝一聲道:“站住!”
花晴風急了,對葉小天道:“你還想怎麼樣啊?”
葉小天氣極反笑,他指指公堂,質問花晴風道:“這是本來是什麼地方?現在成了什麼地方?大人反而質問我想乾什麼?”
齊木緩緩轉過身,好奇地看著葉小天,道:“那麼,你想乾什麼呢?”
葉小天盯著他的眼睛,毫不退縮:“這個案子,還沒審!”
齊木“噗嗤“一聲笑了,忍俊不禁地道:“沒有原告,你怎麼審?”
葉小天在天牢混了十多年,刑法一道不要說比齊木清楚,就是花晴風這個進士出身的知縣都沒他明白。
葉小天冷笑道:“誰說沒有原告就不能審?你以為這是家長裡短、鄰裡糾紛?民不舉,官不究,指的可不是刑事案子,殺人,是刑事案子裡僅次於謀反、弑君的大罪,你說能審不能審?”
齊木呆了一呆,他還真不清楚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