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大半個月的紛紛擾擾,塵埃漸漸落定了。花晴風和葉小天受到了上司的嘉獎,記入考課。蘇班頭、周班頭等人則得到了一筆賞賜,那些空缺出來的職位也迅速補充了人選。
隻有稅課大使的職位人選還沒有落實,因為這個人選是要由知府衙門任命的。不過稅課大使雖要由知府衙門任命,但知府不可能了解下屬各縣的詳細情形,所以要由地方官提名舉薦。
這個職位本該由知縣花晴風提名,但破獲這起大案幾乎可以說是葉小天一人之功,花晴風平白得了許多好處,於情於理都沒有再把這件事搶在手中的道理,所以提名稅課大使的事就落到了葉小天頭上。
為此,到葉府跑關係的人這些天幾乎快把葉府的門檻踩平了,直到葉小天宣布一個也不見,並且已經把提名人選報到知府衙門,這種走動才告平息。至於葉小天報的誰的名字,目前卻還是一個秘密。
有能力查到葉小天提名人選的,不會浪費這份人情,去打探一件已經不可更改,而且對他沒有什麼意義的事。沒有能力打聽到最終結果的,雖然是最關心這個職位的人,也隻能耐著性子等待真相揭曉的那一天。
不過,稅課大使的人選雖是由葉小天提名,稅課司的賬房及幾名吏目的安排,則由花晴天一手包辦了。這也算是花晴風和葉小天兩人之間的一種利益交換吧。
葉小天對此很滿意,稅課大使是他提拔上來的,那就是他的人。花晴風也很滿意,他不但坐享了一份大功,而且通過任命幾個吏目和賬房,也直接擴大了他的影響,再不會有人把他當成一個空架子知縣。
月兒彎彎照九洲,幾家歡樂幾家愁。得以升遷的人自然是歡欣鼓舞。連連擺酒設宴大肆慶賀,被抓捕的那些罪犯家眷們,則是整日裡悲悲切切,難見一見歡顏了。
原稅課大使陳慕燕的家,這些日子一直大門緊閉,除了每日買米買菜的時間,很難看得到陳家娘子出門。直到今天,二十多個係著孝帶的人住進陳家,一向冷清的陳家才算有了幾分人氣。
鄰居們聽說,這是陳慕燕老家來的人。準備幫著娘兒倆扶靈回鄉的,陳慕燕已死,孤兒寡母隻能返回故鄉了。陳家的這幢房子回頭也要處理掉,馬上就有那熱心腸的鄰居開始主動幫著聯係起買主來
夜靜更深,自家鄉趕來的鄉親們大多已經睡下,他們在兩廂的房間裡打了地鋪,人都睡滿了。堂屋裡,一對白燭還在靜靜地燃燒著,陳家娘子腰係孝帶。懷抱熟睡的女兒,臉上猶自掛著淺淺的淚痕。
坐在她對麵的是一個膚色黎黑的中年人,其實他是陳慕燕的一個堂弟,兄弟夥裡排行第六。比陳慕燕小了十多歲,隻是常年在家務農的原因,看起來比陳慕燕還要蒼老許多。
陳家娘子十多年前剛剛嫁到陳家時和這個小叔子很熟悉,那時他還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愛說愛笑,非常活潑,現在眉眼五官與當年相比變化不大。隻是蒼老了許多,神情也木訥多了。
陳家娘子低聲道:“他六叔,真是難為你了,咱們陳家小門小戶的人家,能請來這麼多人幫忙扶靈,沒少花費吧?”
陳老六局促地搓著手,道:“嫂子,你彆這麼說,畢竟是慕燕哥要回鄉,這險山惡水的,不多找些人來,怎麼扶靈回去呢。咱們村兒,數著慕燕哥有出息,十裡八鄉的誰不羨慕咱們陳家出了一個做大官的人。慕燕哥替咱陳家掙了一輩子的臉麵,如今回鄉還能寒酸了不成,應該的,這都是應該的。”
陳家娘子輕輕歎息了一聲,幽幽地道:“那就多謝他六叔了,親人們有這份心那就夠了。聘請人工,還有一路上的吃用住宿,總共花銷了多少,回頭你說一聲,這錢嫂子拿,家裡人不富裕,就不要讓大家湊份子了。”
陳老六神色略有些尷尬,有心拒絕,可是想想自己拮據的腰包,還是哎哎地答應了兩聲。
禮有五經,唯祭為大。雖說她的丈夫死的並不光彩,但是喪事還是要辦的,在陳慕燕死後,陳家娘子就在家裡搭起靈堂,請了和尚道士來做了三天的法事。
葫縣上下不會有任何人來難為這對孤兒寡母,人情社會,人死為大,再如何罪大惡極,也該一了百了了,更何況陳慕燕雖然貪墨,但是人際關係處的極好,即便隻是為了維護表麵上的清廉,他還是做了很多好事,尤其是對一些小商小販,並無盤剝行為。
如此情形下,誰還意圖對陳家不利,勢必得被人罵做酷吏,就是奉命而行的差役們也會暗暗寒心,所以官府對陳家沒有什麼刁難,把陳慕燕的屍首清洗乾淨後就發還了陳家。
陳家設祭的時候,來陳府吊唁的人很多。有官,有商,有工、有農,有一些人是與陳慕燕常有來往的,還有許多人陳家娘子根本就不認識,也看不出他們的身份。
陳慕燕是因貪墨事發自儘的,吊唁的人實在說不出太多安撫的話來,所以他們大多隻是默默地上一柱香,祭拜一番,給陳家娘子留下一份禮金、便即悄然離去。
越是那些陳家娘子從未見過,也辨識不出身份的人,留下的禮金就越是厚重,其中有些人饋贈的喪事禮金,其數目之大已經遠遠超出了正常交際往來應該出的份子錢。
陳家娘子很清楚,這些人一定與她丈夫有著許多不清不楚的關係,而丈夫的自儘,實際上是保全了他們,所以這些人才會送上一份如此豐厚的禮金,沒有人願意欠死人的人情債。
陳家娘子更知道,如果她的丈夫坦白交待,把這些人都咬出來,未必就會落一個死罪,但他最好的結果也是流放邊陲,終生不得複歸。而他選擇死,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要給她和孩子留下一份生存的本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