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教諭老臉一紅,強辯道:“我府學雖然五年才出了一個秀才,他卻考中了舉人,被點選為官員,現如今更是政績卓著,由典史升為縣丞了,我銅仁府學成才數量固然有限,可質量卻是很高的。如今正因我銅仁府學賢士才俊太少,才更應該加大投入才是。”
這是“教育無用論”與“教育萬能論”之爭啊,眼看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葉小天作為黎教諭的學生,做為銅仁府學教育的最大受益者,可不好不出麵聲援恩師了。
葉小天咳嗽一聲,站起身,語重心長地道:“諸位大人,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學生啊!我覺得。黎教諭所言甚有道理。”
葉小天慷慨激昂地道:“正所謂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一個國家要強盛,一個地方要富強,隻有人才濟濟才有可能。黎教諭高瞻遠矚,用心良苦,真是可敬可佩,本官讚同黎教諭的意見!”
葉小天說著,心中暗想,此來銅仁,本想請黎教諭幫忙進言的。怎麼反而成了幫他說話了?這府學照舊例每三年撥一次款,今年恰好又輪到了,我想多爭取些賑款豈不更難了?但願黎教諭投桃報李,一會兒記得聲援我。”
“狗屁!全是歪理!”
他的老冤家大萬山司的洪東知縣站起來了,反駁道:“我貴州各方土司,傳承千百年,靠的是什麼?是拳頭、是刀子,可不是書本,你們這些讀書人百無一用。當然極力吹捧你們的什麼狗屁學問了!百姓吃不飽肚子是要造反的,真要出了亂子怎麼辦?把你們的聖人教化搬出來,能叫他們乖乖回去餓肚子嗎?”
此言一出,眾官員紛紛響應。也有人挾帶私貨,匆匆聲援了兩句,馬上話風一轉,開始向張知府訴苦水。大談他的治下是如何的困苦。
張知府跟佛爺似的坐在那兒,臉上笑眯眯的,絲毫不以為意。顯然類似的經曆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而且這又何嘗不是他鉗控下屬的一個手段呢?
戴州同眼見眾官員又開始了曬窮大賽,便道:“各位大人,你們的難處,也不能全指著朝廷賑濟,朝廷的賑款有限,救急難救窮,這究竟怎麼個分法,還是要議出一個合理的章程來才行。”
張知府撫摸著手下的翠玉扳指,耷拉著眼皮道:“你們呐,一味地在本府麵前哭窮,不過是惦記著本府手裡這點銀子罷了。銀子呢,是要分給你們的,可總要有一個各方都能認可的章程才是啊,我看你們是拿不出主意來了,那就不妨議一議本府的安排,崇華啊,你說給他們聽聽。”
戴同知恭敬地道:“是!”
戴同知清了清嗓子,從袖中摸出一張紙來,對眾人念了一番,今年府學是要撥款的,依照三年前舊例撥付。大萬山司被老虎關一眾潛逃稅吏順走了大筆稅銀,照舊例再加一成。邑梅洞司去年遭旱,照舊例再加一成,石耶洞司俱是山民,衣食無助,照舊例再加一成……“
葉小天側耳傾聽,葫縣不但沒有增加,反而比舊例還低了三成,葉小天一聽就急了,他還幫黎教諭爭取呢,敢情張知府心中早就有了定計,想必黎教諭方才那副模樣,乃至跳出來反對他的幾個官員,都是在互相幫襯著做戲吧。
要不然那紮西土司與黎教諭的女婿往來如此密切,怎麼也沒有道理第一個跳出來反對黎教諭。況且紮西土司是個粗人,字都未必認識,若沒人提前教他說話,怎麼也不會說出那麼文謅謅的話來。隻有他傻乎乎的,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銀子呢。
葉小天此前在黎教諭那裡了解到張知府的立場後,就沒有提前登張知府的門,葫縣和其他土官治下的郡縣在張知府眼中的地位截然不同,張知府絕不會為了他們之間那點香火情損害自己的利益。如果他提前去見張知府,隻怕反而要被張知府私下說服,到時張知府挾提拔之恩,他也不好反駁。
戴州同話音剛落,葉小天就跳起來道:“這樣分配,下官覺得不甚妥當。戴州同方才說過,朝廷賑款有限,救急不救窮!各位土官,親友族人多少做官的,光是這些冗員,那耗用就不可計數了吧?罷冗員之俸,損不急之賞,止無名之征,節用省費,開源拓財,才是道理。
我葫縣就沒有這個問題。去歲為了方便戶籍管理,朝廷提倡易俗,但凡響應者皆免一年錢糧賦稅,這一來我葫縣經濟可就捉襟見肘了,正是需要救急的時候,因此下官有請知府大人體恤,今年撥款多多少少增加些罷!”
洪東知縣馬上跳了出來,冷冷地道:“不管是救急還是救困,輪得到你們葫縣說話麼?葉大人,從頭看到腳,我都看不出你有一絲拮據之意呀?”
葉小天乜視之:“什麼意思?要跟我比“誰敢比我慘”嗎?真以為我不能比你更無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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