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官監奉禦太監楊楠搖著鑰匙,哼著小曲兒懶洋洋地從藏寶閣裡出來,鎖了門戶一轉身,忽見皇帝陛下在幾個大太監的簇擁下走過來,不禁嚇了一跳,趕緊往路邊一避,就勢跪下了。∷
他以為皇帝隻是路過,所以沒敢上前見禮,但是一個大太監看到了他,對萬曆皇帝耳語了幾句,楊楠跪在地上,就見龍袍一角飄然到了他的麵前,停住了。
“你是藏寶閣奉禦?打開藏寶閣,朕要看看!”
“奴婢遵旨!”
楊楠趕緊叩了個頭,顛兒顛兒地爬起來,跑上去開門。鎖頭剛一拿下來,旁邊的徐伯夷就搶上一步,把門推開,躬著身子對萬曆皇帝殷勤地道:“陛下,請!”
萬曆皇帝步入藏寶閣,楊楠聽說皇帝要看看從國舅府抄沒的那尊白玉美人兒,趕緊側著身子引路。這藏寶閣裡大大小小奇形怪狀的寶物甚多,所以那博古架做的形狀也是千奇萬怪,以便儲放這些寶物。
萬曆皇旁轉過三排博古架,就見麵前那排博古架中有一個房門大小的格子架,裡邊杵著一件東西,隻是上麵蒙了一大塊黑布,看不見下麵蒙著的東西。
楊楠生怕徐伯夷又搶在他前麵向皇帝獻殷勤,馬上一個箭步衝過去,“刷”地一下扯下了黑布,對萬曆皇帝欠身道:“陛下,這就是國舅府上抄沒的那尊白玉美人兒了。”
“哎呀!好玉!好玉啊!”
楊楠搶著上前扯黑布時,徐伯夷在一旁微微冷笑。誰在皇帝麵前不獻殷勤?但是沒有旁的本事,隻會獻殷勤是沒有用的。他抖擻精神,等楊楠把黑布一扯,馬上衝上前去,先大讚一聲,這才仔細看那白玉。
“好!好啊!陛下您看,白玉之分。有羊脂白、梨花白、雪花白、魚骨白、象牙白、雞骨白、糙米白、灰白、青灰白等,其中以羊脂白為最上等,而這塊美玉,八成以上的部分都是羊脂玉啊!”
虧得徐伯夷見識廣泛,隻匆匆一打量,就可以賣弄學識了:“陛下您瞧,這美玉質地細膩、油脂光澤,精光內蘊、溫潤如脂,深得白玉極品之‘白、透、細、潤’之要義,乃是玉中極品啊!”
楊太監守了半輩子藏寶。隻知道要儲放小心,還真不懂這些道理,一時間隻聽得目瞪口呆。那些大太監們雖然大多是從內書房裡出來的,識文斷字,學識甚至不比外廷的進士們差,但他們都是被內書房有目的地培養起來的,這方麵的知識卻也比較匱乏。
徐伯夷得意地看向萬曆皇帝,隻道會贏得天子的一聲讚賞,誰料一眼望去。卻見天子望著麵前的白玉美人兒,目光癡然,似乎根本沒聽到他說什麼
一個大太監撇了撇嘴,向他擺了擺手。徐伯夷訕然退到一邊,悄悄抬頭一看,皇帝依舊目不轉睛,隻見天子緩緩走上前去。伸出手,似乎想撫摸那雕像的麵龐,但指尖差著寸許。終究沒有撫摸上去,似乎是怕弄臟了她雪潤剔透的容顏。
“好!好啊……”
萬曆貪婪的目光一寸寸地從那具玉像上移過,那是一個極儘妍態的美人兒,她一手輕撫著肩頭,長發在握,似乎剛剛沐浴出水,發絲上還綴著晶瑩的水珠似的。
白皙的額頭,彎彎有致的雙眉,嬌波流慧,仿佛正顧盼著她的情郎,粉鼻兒瓊瑤一般,唇似玫瑰含雪,頰上還有一雙鮮明的酒靨,宜喜宜嗔的神情使得整個模樣兒更顯俏媚靈動。站在她麵前,就似她正衝你大發嬌嗔地撒著嬌。
淺淺的幾道紋路,便勾勒出了一襲飄逸的長衣,她的腰間淺淺係了一條帶子,腰肢又嬌又軟,仿佛晚風前的一株細柳,雖然這隻是一具沒有生命的玉像,卻雕刻的無比生動。
萬曆皇帝越看越愛,隻覺這美人兒滿麵兒堆著俏,雪團團一身嬌,細細打量,竟是周身上下無處不媚,可她臉蛋上又是一種嬌羞無邪、純真稚美的感覺,真是叫人一見便又憐又愛。
萬曆長長地籲了口氣,讚歎道:“國舅雕功實在了得,這方美玉正該如此雕刻才不算糟塌了。隻是……”
萬曆終於還是把手伸到了那玉像的臉上,凝視著她那雙熠熠有神的眼睛,溫柔地撫摸著她完美無瑕的臉蛋兒,萬曆癡迷地道:“可惜呀,此女隻應天上有,終究不過是國舅臆想出來的罷了……”
徐伯夷順著萬曆的目光看去,頓時呆住了。這尊玉像的模樣好熟悉!他仔細地想了想,終於想起了她的身份!這不是紅楓湖夏家的大小姐麼?當初在貴陽時,葉小天曾和果基格龍“轟轟烈烈”地決鬥,就是為了她呀!
徐伯夷見到這尊玉像,終於明白李玄成為何對葉小天恨之入骨了,原來兩人之間的仇恨,竟是因為這個女人而起。徐伯夷看到萬曆皇帝癡迷惋惜的臉色,心中突地一動,他馬上意識到:複仇的機會來了!
徐伯夷立即躬身上前,一臉謙卑地道:“皇上,奴婢認得玉像上的這位女子,她不是國舅臆想出來的,而是實有其人。”
“什麼?”萬曆皇帝兩眼精芒一放,頓時狂喜道:“此話當真?你認得她麼,她是何方人氏,姓甚名誰?你快說!”
徐伯夷一張嘴,差點兒就把他如何知道此女來曆的緣由推到李國舅身上,話都到了嘴邊兒,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徐伯夷吞了口唾沫,垂首道:“回皇上,奴婢……奴婢本是貴州人氏,當初被地方豪紳欺壓,一時氣憤糊塗,便入了盜夥,後來被官兵緝拿,淨身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