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他搞的鬼,一定是!”
空曠的神殿大廳中,格彩佬的聲音顯得格外冷厲。這位年過八旬的老婦人,平時看來就像一個慈祥和靄的老奶奶,但她畢竟是四十歲就成為神殿長老,手握權杖在神壇上坐了四十多年的一個統治者。
格歐佬蹙眉道:“不會吧,或許隻是湊巧,咱們這神殿建在此處已有千餘年,而在那之前,這雷神禁地的天雷聲就已不知響了幾千幾萬年,此乃天威,任何凡人在那天雷之下都要變成齏粉,他葉小天何德何能,能改變天象?”
格波佬緩緩地道:“其中有何訣竅,我等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你相信水能往高處流麼?他就辦到過,他把穀底的水引上了山脊,如果說他有辦法讓天雷停止,我覺得也未必就不可能。”
格德瓦道:“那不一樣,那是他用了水車,水車能把水引上堤岸,隻要方法得宜,自然能夠層層升高,直至山頂。但這可是天雷,挨著就死、碰著就亡,他怎麼可能讓天雷停止?”
格旎佬想了想道:“你們說,我們不想讓他與人見麵,隻想讓他待在神殿裡做一個安份守己的尊者,結果剛剛把他禁足,響了千餘年的雷聲停了,會不會真是神明……在幫助他啊?”
格德瓦冷笑道:“不可能!就算真有神明……”
說到這裡,格德瓦老臉一紅,一個靠神權統馭數十萬山民的長老,說出這樣的話來,他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便咳嗽一聲道:“他葉小天何德何能,可得神明庇佑?我看,事情一定是他搞出來的,但用的一定是不可告人的辦法!絕非神明顯靈!”
一直不太說話的格益佬緩緩說道:“如果是他用的法子,就一定不是神明的意誌麼?你又怎麼知道。那不是神明提示他想到的辦法,所以才令天雷停止?”
格彩佬怒氣衝衝地道:“格益佬,你這是什麼意思?”
格益佬慢慢垂下了眼皮,淡淡地道:“沒甚麼意思,我隻是覺得,如果說尊者試圖帶領信眾出山是違背了前輩尊者的命令。是大逆不道的話,那麼我們幽禁尊者,試圖以尊者為傀儡,就更是十惡不赦了。”
格德瓦臉上的皺紋變得更濃密了:“格益佬,莫非你想向尊者屈服?”
格益佬沉默良久。緩緩地道:“這勢,若是神明所造,則不容違逆。如果是尊者所為,其勢已成,也不是我們所能阻止。如果你不想讓尊者一意孤行,還不如想想當尊者出麵時,如何阻止他趁機發難吧!”
格益佬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
高大的廳門輕輕地關上。發出的聲響在這靜謐的廳堂上卻不亞於一聲悶雷,震得眾人半晌作聲不得。耶佬和引勾佬顯然已經歸順了尊者,現在格益佬又抱著兩不相幫的中立態度。廳堂之內隻剩下五個人了。
格彩佬和格德瓦互相遞了個探詢的眼神兒,正想說點什麼,神殿武士的侍衛長寶翁悄然出現在門口:“諸位長老,又有四峒峒主、五寨寨主趕來神殿,求見尊者。”
自從吉兆的消息傳開,前來請求尊者舉辦盛*事祭祀雷神的部落首領就絡繹不絕。八大長老不勝其擾,卻又不能趕他們離開。隻能找借口阻止他們晉見,暫且把他們安頓在附近。不想今天一下子就來了九個。
格旎佬馬上道:“你們先商議,我去見見幾位寨主、峒主,安撫一番!”
格旎佬說完就溜之大吉了。葉小天把八大長老的至親眷屬都接出了山,就住在自己府邸周圍,還煞費苦心地為他們安排了事兒做,他們在紅塵裡剛剛打了一個滾兒就被叫回了山,那心已經野了,這幾位長老可沒少受他們的親人埋怨。
有些長老如格彩佬、格德瓦尚能不受影響,但有些長老卻不免因此讓心中的天平稍稍偏向了葉小天。能做到太上忘情的人有幾個?說到信仰,那些純樸的山民其實信仰比他們更深,至親之人的態度,已經把格益佬和格旎佬影響了。
格旋佬離開了,高大的廳門又是一聲響,依舊輕微,依舊震得人心神不寧。格彩佬看看大殿,八大長老隻餘一半了,剩下的這一半中除了格德瓦態度明確,格歐佬和格波佬的態度又很暖昧,他們或者不會背叛,但真正的大計也是絕不可以和他們商量了。
格彩佬頓生無力之感,她慢慢退了兩步,扶著拐杖緩緩坐在椅中。儘管她身材瘦小,但是平時坐在那高背的椅子裡,依舊有種極尊貴的神態。而此時,她卻顯得那麼渺小。
自從格峁佬和格格沃死亡,格彩佬就是八大長老中地位最尊、權柄最重的長老,格德瓦次之,而現在她坐在那裡,卻顯得那般無助,這一幕看在格歐佬和格波佬的眼裡,不免生出些兔死狐悲之感。
其實兔還未死,狐已悲了,這都怪格彩佬不懂得如何穩定軍心。儘管她年輕時也曾遊曆天下,可她近五十年的時間都在神殿,龜縮在深山裡的神殿,勾心鬥角方麵的事比起外界實在小兒科,她的反應已經遲鈍了,直接把她的絕望和沮喪暴露在鬥誌本就不那麼堅定的同伴麵前,豈能不失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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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者,您點的飯菜,還有酒。”幾名侍女把金杯銀盞擺了一桌子,又為葉小天斟好葡萄美酒,葉小天在長長的餐桌旁坐下,揮揮手道:“都退下吧,需要的時候我會叫你們!”
“是!”侍女們向他施了一禮,款款退下。等她們一走,葉小天就拿起筷子,把那一道道美味佳肴都攪得亂七八糟。然後坐回椅上,從懷中摸出一袋牛肉乾兒,又從花瓶中倒出一碗水,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