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失前蹄入土坑,血染戰袍透鉀紅。衝鋒陷陣為救主,置之死地又得生……”
“好!好啊!”眾軍士齊聲叫好,葉小天大力鼓掌,聽得眉飛色舞。
正唱秦腔的這位是縣學裡一個雜役,生得那模樣有些像張飛,此刻唱的卻是趙雲,不過秦腔裡的趙雲,聽起來那腔調倒也依舊像張飛,大家有得樂子就好,自然連聲叫好。
向驛丞坐在一邊悶悶不樂。他固然不大瞧得上驛丞這個職位,時不時還要自怨自艾一番,覺得十年寒窗,踏入仕途後每日裡隻乾些迎來送往的活計未免屈才。
可大多數人都是這樣,在其位時總覺得這裡也不好,那裡也不對,真個被人免去了職位,思及未來,又不免滿腹悲怨,這一遭被拿去京城,恐怕這官職是丟定了,今後該如何是好?
葉小天扭頭瞧見向驛丞坐在那兒長籲短歎的模樣,便走過去,在他一旁的石輾子上坐下來,笑道:“向驛丞還在憂愁前程之事?”
向驛丞愁眉不展地道:“向某比不得你葉大人呐,您那是金子打得鐵飯碗,上邊還鑲了鑽的,向某這個瓷飯碗,一旦打碎,可就沒得飯吃了。”
金子做的鐵飯碗,上邊還鑲了鑽……
葉小天努力想了想,還是想不出那是一副什麼形象,乾脆不去理會,隻對向驛丞笑道:“葉某之所以如此能尋樂子,倒不是因為端了一隻金飯碗,而是有些事你愁也沒用,何苦為難自己?”
葉小天道:“丟了官本就夠倒黴了,再自己為難自己一番,一旦愁出病來,還不是自己難過?難不成朝廷見你知道悔過,就把你官複原職?”
向驛丞歎笑道:“說好聽點兒。大人您這叫想得開,心胸開闊,說不好聽點兒,那就是沒心沒肺啊!”
葉小天哈哈大笑,用力一拍向驛丞的肩膀道:“不過說起來,你有絕技傍身,也真不用愁的,葉某京城的禦宴吃過,南京的國宴也吃過,在貴陽。山珍海味、世上珍奇都嘗過,要說味道,還沒有似你做的家常便飯可口。”
一談起飲食,向驛丞就眉飛色舞起來,當即振奮道:“這倒不是向某吹牛,向某如果肯做廚子,南北兩京那些名廚全得靠邊兒站!想當初在北京城的時候,有一次向某與人去白雲樓飲宴……”
向驛丞忘了難過,開始向葉小天滔滔不絕地吹噓起來……
……
拴柱是個七歲的孩子。生得虎頭虎腦的。
這麼大的孩子,精力最是旺盛,每日裡撩貓鬥狗,就沒個消停時候。這不。今天拴柱從大棗樹爬上去,再從枝乾爬到房頂上,和鄰家孩子跑來跑去的玩耍,把左右鄰居家的屋頂踩碎了六七片瓦。氣得他老娘狠狠打了他一頓屁股蛋子,又罰他在門口揪著自己耳朵下跪。
堂屋裡,爹、娘還有他的小妹妹正在吃飯。拴柱揪著自己的一對招風耳,探頭探腦地往屋裡瞅了一陣兒,他娘也不理他,他爹隻管呼嚕呼嚕地喝粥,隻有他三歲的小妹妹,不時朝他扮鬼臉兒。
拴柱無趣的很,跪了一陣兒,注意力便轉到了地上幾隻螞蟻身上。那幾隻螞蟻推著一小塊饅頭碴兒,正在向它們的巢穴進發,拴柱玩心又起,撿起個小木棍,幫著它們撩撥起來。
拴柱跪趴在地上,挑動著饅頭碴兒,正樂不可支地看著那些螞蟻驚慌地追來趕去,忽然發現麵前多了一雙靴子。那是一雙高跟鞋,鞋麵是綠色織錦,鞋麵上繡著一對戲水鴛鴦,很精致、很優美。
拴柱不知道這鞋的名貴,但他認得這是綢緞,他娘有一件綢緞小衣,那是當初成親時娘家陪送的最昂貴的一件嫁妝,有一次他用臟兮兮的小手摸了兩把,被他娘好一頓打,所以對這閃閃發亮、柔滑如油的絲綢緞子記憶猶新。
拴柱仰起頭來,就看見一個美麗的小仙女笑盈盈地看著他彎下腰來。她這一彎腰,那尖尖的下巴,明媚的眸、長長的睫毛,更加具有一種特彆的迷人味道。
拴柱還是個小屁孩兒,感覺不到女性的魅力,但是對於美,不管什麼年紀的人,都是有感覺的,拴柱吸了吸鼻涕,自慚形穢地縮了兩步,生怕不小心碰臟了人家閃閃發光的裙子還有那雙昂貴漂亮的高跟鞋。
小仙女兒說話了,說話之前先眨了眨那雙迷人的眼睛,聲音像黃鸝鳥兒一般悅耳:“小弟弟,你好啊,你叫什麼名字?你的家,以前是一個叫葉小天的人住的?”
拴柱呆呆地看了小仙女半天,扭過頭去,衝著屋子裡喊了一嗓子:“娘啊!”
拴柱他爹和他娘先後走了出來,看見這位漂亮的不像話的小仙女兒,看到她一身質料華貴的衣裳,還有院門口站著的兩個錦衣華服的下人,一時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