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伯夷竟然沒死,這真應了那句話:“好人不長命,壞蛋活千年”。當時徐伯夷隻是被打暈過去,閉了氣。三德子弄明白被“打死”的可憐太監是他後,倒是有些可憐起他來了。
要說起來,到宮裡做了太監的,哪個不是一肚子辛酸血淚,要想出人頭地就得往上爬,想往上爬就得把競爭對手往下踩,人人如此。雖說這小白吃相有些難看,而且對他產生了直接威脅,可人既已死,也不必和他計較了。
三德子便歎了口氣,吩咐人給他準備了一具薄棺,送去中官墳埋了。一具薄棺花不了幾個錢,不過畢竟算是入土為安了。
在宮裡做老公的,今生幾無指望,如果死了也不得安生,誰還能安心做事?所以除非是冒犯了宮中貴人被處死的,否則哪怕他身無分文,料理不了自己的身後事,宮裡大太監也會出點錢安葬他,這和逢年過節要給那些苦哈哈的小太監賞壓歲錢是一個理兒。
徐伯夷被盛斂裝棺,葬進了中官墳,到了午夜時分本就要悠悠醒來,隻是棺中空氣稀薄,延緩了他蘇醒的時間,這時恰好李進忠趕來盜墓,棺槨一開,新鮮空氣湧入,再被李進忠一陣掌摑,徐伯夷便適時醒來。
“你……你沒死?”李進忠顫顫巍巍地問了一句。
徐伯夷聽他這一問,意識清醒了些,這才發現繁星滿天,再一看四周情況,頓時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徐伯夷道:“我……沒死,隻是被人打得閉過氣去,你……你是什麼人?”
其實徐伯夷看到立在棺沿上的蠟燭,以及杵在旁邊的鐵鍬。心中就已猜到了對方的身份。不過對方因此救了他的性命,否則一旦他醒來,恐怕隻能活活窒息而死。所以心中倒沒有什麼憎恨。
徐伯夷緊跟著便道:“啊!原來你是盜墓的。”
徐伯夷吃力地坐起來,道:“生計無著時。便是取用些死人之物,原也無可厚非。隻可惜,在下身無長物,現在謝不得你。不管怎樣,總是因你才救了在下的性命,兄台,多謝了!”
李進忠聽他一口道破自己身份,不由得惡向膽邊生。手已抄向鐵鍬,準備一鍬拍死他,再把他埋回土裡,反正是早已判定死亡的人,不會惹出官司。可他聽徐伯夷這麼說,手上又是一鬆,如非必要,他也不想殺人。
徐伯夷這半生經曆何等傳奇,由一介書生而至舉人,由舉人而縣丞。由縣丞而山賊,由山賊而中官,見過太多、經曆太多。同樣氣運的人隻有一個:葉小天!
隻不過他們倆是一個在走幸運,一個在走衰運罷了。李進忠的這番小有動作,全被徐伯夷看在眼裡,頓時明白了他的打算。徐伯夷心中一緊,急忙又道:“咱家在宮裡時原本也有些積蓄,兄台救了咱家的性命,咱家不是知恩不報的人,明早回到宮中,定有重謝。”
李進忠整日廝混於市井街坊。是個油滑伶俐的潑皮,一聽居然還有謝禮。殺心更是不見了蹤影,馬上熱情地說道:“看樣子在下要小了公公幾歲。怎敢在公公麵前稱兄,我姓李,叫李進忠,公公喚我小李就成。”
徐伯夷聽到這裡心中一寬,道:“好兄弟,這半夜三更的,你可有什麼去處麼,先帶哥哥去歇一歇,明兒一早你送我去宮門處,在那兒等我,咱家進宮見了皇上,便取銀子謝你。”
李進忠一聽“銀子”,馬上連聲答應,像個孝子似的把徐伯夷殷勤地從棺裡扶出來,收了蠟燭,提了鐵鍬,扶著徐伯夷離開了中官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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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過午夜,驛館中三娘子的住處依舊燈火通明。
葉小天聽瑩瑩說了她如何造勢救他的過程後中,固然更是愛煞了瑩瑩,可也很感激三娘子。三娘子為他們做大媒,她的身份非常特殊,對皇帝而言,就是一種特彆的壓力,對彈劾天子的禦史們來說,也就更多了一個理直氣壯的理由。
可做為三娘子來說,雖說她也是事實上的一方領袖,而且以草原之遼闊,占據地利人和的草原部落縱然不肯臣服於大明,大明也很難似成祖時候一樣出兵征討,但三娘子是自始至終貫徹臣服大明國策的人,這種情況下她能做出明顯會惹得皇帝不悅的事來,而且是在幫助一個萍水相逢的人,這就難能可貴了。所以,葉小天攜夏瑩瑩備了禮物登門,向三娘子鄭重道謝。
夏夫人聽說女兒成功說動科道言官,無驚無險地救了葉小天回來,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落了地。雖然夏夫人不像瑩瑩一般天真爛漫不解世事,可也是經由此事,才真正體會到中原朝廷與他們貴州有著何等的不同。
言官?不管什麼官,敢挑戰他所隸屬的土司首領,在他們那兒是完全不可想象的事,更不要說居然還真的成功了。夏夫人趕到驛館,便也適逢其會,成了三娘子的座上賓。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夏夫人隻能把葉小天當成自己女婿看待了。丈母娘看女婿,那是越看越有趣,可對女婿來說便難受得很了。嶽母大人在座,葉小天不想裝也得裝著點兒。
他和瑩瑩久彆重逢,又甫經大難,如果沒有夏夫人在座,想必會親熱的很,可現在當真是非禮勿動、非禮勿言、非禮勿視了。如此一來,葉小天隻好打起精神與三娘子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