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中寂靜無聲,耳旁終於清淨。
顏煙深呼吸,站定,思索是出去散步,還是就近找個角落抽煙。
“顏先生?”
思索間,有人叫他。
顏煙側眸,發現是上次掉煙盒的年輕場務,“您好。”
“上次謝謝您,”場務勾腰問好,“我叫李桐晉,是場務組的。”
畢恭畢敬,熱心哈腰。
顏煙點頭,想說不用如此恭敬。
對方卻像看透他剛才所想,先問:“您是要找個地方休息嗎?那邊有桌椅和水,您可以過去坐著。”
很會察言觀色。
“哪裡允許抽煙?”顏煙問。
李桐晉了然,領著顏煙往相反方向,走到花園左側角。
此處人少,隻有一男一女正抽煙聊天,見他們來了,朝顏煙頷首問好,迅速關了電子
() 煙,留出空位。
整個過程中,兩人不曾理會李桐晉,就像當其是透明人。
顏煙敏銳注意到,下意識側眸,瞥一眼李桐晉。
“顏先生,您平時喜歡哪個牌子?”李桐晉似習以為常,手裡拿著打火機,準備給他點煙,低聲下氣似乎是慣常。
心口莫名發悶。
顏煙擺手拒絕,摸出打火機,自己點煙,直說:“你不用討好我。”
李桐晉一愣,先是慌忙將打火機收起,過幾秒又再拿出,手足無措,點燃自己那支煙。
李桐晉的煙焦油味極重,比顏煙的重得多。
煙味飄到鼻尖,顏煙不自覺咳嗽一聲,李桐晉聞聲側頭,迅速滅了煙,“對不起。”
“沒事,你......”顏煙微頓,解釋,“不用這麼小心,我隻是個普通人,這是我剛才說‘你不用討好我’的原因,不是生氣或彆的意思。”
李桐晉點頭,狀態放鬆了些,但仍拘謹。
片刻,顏煙從自己煙盒中取一支煙,遞給李桐晉,“味道淡的其實也不錯。”
“謝謝您。”李桐晉接下,點燃,這次沒勾腰,不像此前那般緊繃。
白煙相彙,寂靜無聲。
顏煙凝視飄煙,恍然他已很久未同人一起抽煙,上一次這麼做,還是在北城時。
或許是李桐晉小心的態度,再或是上午段司宇受的“漠視”,顏煙終於想起,他那時開始抽煙的原因。
......
顏煙的第一個主管,也是清大畢業,甚至是同院的學長,來自大山間,是鎮上唯一考上大學的人。
那時候,主管放在他身上的精力,比其他人多,時常找他談話,語重心長。
“你要學會和人溝通。”
“我知道你不喜歡社交,但是你要清楚,工作不止是‘工作’,你的眼裡除了項目,也要裝有彆的東西。人際關係,溝通能力,這些都很重要。”
“顏煙,你要多為未來考慮。”
......
溝通。
顏煙從不覺得他溝通的方式有問題。
他認為自己的溝通很高效,與他對接的人,從未表現出過不滿,也很樂意與他溝通。
在學校是,在公司也是,他認真完成每個任務、寫好日報周報,也理所當然認為,他的努力皆有意義,終會獲得相應的回報。
但現實並非如此。
從第一次評績效,他拿到C起;
從準備了許久的項目,最終無法落地,隻是一場空起;
從部門合並,原先的主管鬥爭失敗,被裁辭退,他漸漸被新的主管與同事邊緣化起。
顏煙意識到,工作與學習,是兩種孑然不同的東西。
並非他努力,就能獲得所想。
甚至於,他投入的努力越多,得到的回應就可能越少。
邊緣化。
一個曾經他在論壇裡看見,就直
接劃走,根本不會點進的詞,“毫無預兆”落在了顏煙頭上。()
那種感覺像是處於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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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上同事的頻率,跟不上新主管的腳步,看不懂旁人眼中不明的意味,像個透明人,被徹底無視,落入虛空。
這個過程很長,像是被吸進碩大的黑洞,初時根本感受不到,等他猛然回頭,才發現自己站在了邊緣。
溝通。
到此時,顏煙再想起學長的話,恍然大悟話中的意味。
他溝通的方式有問題,但不是與同事。
而是與上司。
他太清高冷漠。
他不討人喜歡。
被邊緣化不是毫無預兆。
而是前端這個工種,以及他性格共同造成的必然結果。
他是不是該改?
如果不改,就是他活該?是他咎由自取?
可他為什麼要改?
明明這就是他原本的模樣,也是段司宇喜歡的模樣。
但遇到問題就解決,絕不要逃避,是他長久以來的做事方式。
所以他想的解決辦法——偽裝。
至少在公司裡,他彆再顯得那樣清高冷漠,他要扭轉邊緣化的進程,就像他曾用勤能補拙的方式,完成每個目標一樣。
第一任主管喜歡一種進口的煙。
所以他認真觀察,找到對應品牌,買了五條,低調送到主管辦公室,關上門後,打開天窗直話直說。
他說他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也明白主管對他的期望,他今後將會有所改變,請主管能見證他的成長。
帖子裡的話術,他練習過無數遍,翻來覆去咬文嚼字,練到最後,連自己都差點信了。
主管沒有收他的煙,而是從自己的煙盒中,拿出一支遞給他,像是在給他一個新的機會。
“加油。”
“謝謝主管。”
那五條煙,最後全部被他自己抽光。
在每次會議之後,在每頓午休之間,有他獨自去吸煙室抽的,也有和主管一起在天台上抽的。
家長裡短,愛人親人,常做個安靜的聆聽者,適時附和對方的觀點。
他終於知道如何與上司溝通。
他扭轉了邊緣化的進程。
可他不是個演員,他隻是個平凡人。
他在用偽裝自我保護時,也在被偽裝同化內裡。
比如煙癮。
嗓子泛癢,心口難受,總想著去點一支,難以自控。
並非隻在公司犯,回到了家也會犯,顏煙每點一支,都像在提醒自己,他變成了一個不自律的俗人。
他變成了,自己都瞧不起的那種人,更遑論段司宇。
唯一的安慰,是段司宇愛看他抽煙,說他抽的是月光,是月亮降臨在大千世界,漂亮極了。
但顏煙清楚,段司宇說的不對。
他不是月亮,是落俗的清高。
他抽的也不是月光,是被摒棄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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