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愚蠢,迂腐又不知變通,公司營收不好,就是因為老板是你,你什麼都不懂,還裝懂指點西東,員工都在私底下罵你蠢。”
“根本沒有人愛你,你什麼都不是,你既蠢笨,又陰暗得令人作嘔。”
一項項,照著旁人的經驗,根據查過的資料,顏煙攻擊回去。
繼
母上前阻止,讓他懂事,彆亂說話。
而顏煙則用一種憐憫的目光,說最後一句話,“等我走了,下一個就是你和你兒子,因為他不愛你,他隻愛他自己,巴不得你變得和他一樣醜陋。”
句句破除顏敬精美的包裝,精準點出其內的自卑陰暗。
顏敬徹底破防,在他身後辱罵,語無倫次。
但顏煙就當聽不見,在淩晨搭上火車,就此離開江寧。
那晚月亮滿圓,亮得刺眼。
顏煙望向窗外,看到月亮時,忽然改了主意。
江寧很美,他沒必要避之不及,等他功成名就,他會再回來,聯係祝友清和祝焉。
火車疾速往前行,像是走在康莊大道上,前方通往廣袤無垠。
但很可惜,未來並非康莊大道。
逃離。
並不是逃了就算皆大歡喜,傷痕不會被抹平,人格也不會就此恢複健康。
就像一場仗打完,硝煙仍在,血跡殘留,不會因為仗停了就無影無蹤。
冷淡,清高,要強,自卑。
做任何選擇都要權衡利弊,一定要做最佳的選項,堅決不選次等方法,並為了達到目標不惜偽裝蟄伏。
同時仰望並羨慕天才,羨慕有健全關係的人,又自慚形穢。
他逃離了。
也未能逃離。
他逃離的是顏敬。
他未能逃離的,是這場鬥爭的硝煙,是殘留的後遺症。
這些特質一一保留,本來隻是保護色,是逃離的手段,卻在日積月累裡,成為他的本性,做事方式。
他注定會去清大,注定遇見段司宇,注定被對方身上的特質吸引。
注定在被邊緣化時,想著扭轉,而非順其自然。注定在受鄙夷時,選擇繼續蟄伏,而非及時止損,立刻跳槽。
因為他太要強,受不了任何次等選項。
大四前,段司宇發了兩首單曲,《明目張膽》與《極地的雪》。
最先火的是《明目張膽》,因為旋律簡單,按段司宇的話說,是特意做過減法。
緊接著,無數酒館賣唱的短視頻,清大學生的信息,照片,熱度漸漸推高。
11月,葉思危找來,與段司宇簽了合約,第一張專輯《Yan》發行,收錄《極地的雪》。
經過公司一推,兩首歌就像打架一般,霸在排行榜最上端,上下輪換。
聽眾開始注意到,這兩首竟是同一人的作品。
12月,葉思危聯係到林琪,發了幾首段司宇的demo過去,邀請合作,對方工作室欣然答應。
次年1月,林琪發布新專輯,宣布與段司宇合作,同時《Yan》被提名年度專輯,賬號粉絲量在短短幾月間,超過千萬。
天生矚目,一擊即重。
段司宇是天才,自然會成功,顏煙一直如此堅信。
火與不火的區彆,顏煙感受深切,因為每個人都在提段
司宇,公司裡是,網上也是。()
但段司宇卻似不在意,每日照常忙自己的事,戴著口罩,接他下班,擠在地鐵裡相擁,白天夜晚不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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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次,顏煙想,還好段司宇與他一樣,他們都逃離家,同樣孤獨,是彼此唯一的養分,緊密而不可分。
直到他與宇億夢碰麵。
3月時,段司宇忙於畢業作品展,正在西北實地調研,打電話回來說:“我抽屜裡的證件,黑色文件袋,宇億夢,我姐要用,你跟她約個時間碰麵,直接給她就行。”
宇億夢,他聽段司宇說過。
他們不常聊家中事,但通過少數信息,顏煙也知道,宇億夢很厲害。
對方加了他的微信,提議在他周五午休時碰麵,為不耽誤時間,地點在他公司樓下的咖啡館。
段司宇的親人。
是否知道他們的關係?對他會有什麼看法?
顏煙沒來由緊張,入座前仍在焦灼。
但宇億夢並無表情,如描述中一樣冷淡,隻在他遞過去文件袋時,說了句有勞,並遞回一個禮品袋。
“謝謝你照顧司宇。”宇億夢說。
顏煙愣怔一瞬,接過,“......不客氣。”
“你很驚訝我送你禮物,”宇億夢問,“在你設想中,我會反對你們?”
開口即實話,不加掩飾,輕易看穿他焦灼的原因。
工作之外,從來是他直白對人。
頭一次,有人直白對他。
“對。”顏煙承認。
宇億夢挑起眉,“為什麼?”
“因為和我在一起,比玩音樂離經叛道。”顏煙答。
“我不這麼覺得,”宇億夢抬腕看看時間,“我可以再坐十分鐘,你想聊什麼?”
“拿證件要做什麼?”
“過戶。”
“什麼意思?”
“賭約,他畢業前能火,我名下一半房產過戶給他,不能,他一輩子給我打白工。”
第一次,顏煙有了兩人是姐弟的實感,不過一秒停頓。
“你很驚訝。因為什麼?”宇億夢像是能洞察所有情緒,抓到他的每個變化,並直白問。
“我以為你和他父親一樣,不支持他玩音樂。”
“還有什麼原因?”
顏煙一時無聲,因為宇億夢很敏銳,表情冷冷淡淡,但所有刻意的隱瞞,在對方麵前都無處可遁。
仿佛隻要他說一點謊,宇億夢就能察覺。
片刻,顏煙誠實地答:“你們之間的感情比我想象中好。”
話題到此,還不到兩分鐘。
對麵手機倏地一震,宇億夢垂眸看屏幕,話題停止。
“你很誠實,”宇億夢起身離開,“我還有事,下次見。”
“再見。”
從他進門,到宇億夢離開,不超過五分鐘。
時間很短,顏煙卻覺得,他們溝通了許多,因為沒有一句廢話。
桌上的禮品袋是包裝精美,似很名貴,盒中是個打火機。
顏煙照下相片,一搜,發現售價竟要過萬美刀,明明隻是個打火機。
他小心收好,拿回家,麵上如往常上下班,每天同段司宇通話,等對方調研回來。
但內裡,他的情緒卻莫名翻滾,夜間頻繁蘇醒,醒了又睡,像是焦灼,又像是彆的,他說不清。
3月中旬,段司宇回來,他夜間醒的次數稍有減少。
顏煙心想,或許是因為他太想段司宇,所以才焦灼早醒。
但隨著房產成功過戶,宇億夢注資,段司宇畢業,段玉山親臨畢業典禮,父子四年來第一次說話,多次碰麵後言和......
一直到段司宇說,翌年他跳槽,無論公司在哪,他們都可以選個就近住處搬進時。
顏煙終於意識到,他在為什麼焦灼。
他的世界很暗淡,唯一耀眼的光點,是段司宇。
段司宇的世界很耀眼,唯一不起眼的暗點,是他顏煙。
他隻有段司宇。
而段司宇有宇億夢,有段玉山,還有......
一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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