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次,他要主動出擊,打得紀澤猝不及防。
一整天,辛南雨不停查資料,就像顏煙解決問題時那樣,左右對比,看什麼方案最好。
夜幕降臨時,辛南雨主動回撥電話,摁下錄音。
“我沒有錢。”辛南雨說。
“南南,你要想清楚了......”意料之中,紀澤再次威脅他。
而這一次,紀澤威脅的話,勒索的證據,
全部被錄下。
最終,他假意答應:“我知道了,但最多隻能先籌到十萬,多的我暫時拿不出來。”
“先把這十萬給我,剩下的,我可以給你放寬期限。”
電話掛斷,辛南雨抿緊唇。
十萬,他不僅會給,他甚至要多給兩次,湊到三十萬,到最高刑罰。
威脅恐嚇的程度太輕,隻拘留根本不夠。
他要讓紀澤坐牢,因為多次勒索在裡麵待上十年八年,哪怕最終將錢歸還給他,他也堅決不原諒。
他要讓紀澤吃到苦果,不敢再來欺負他,更不敢來威脅顏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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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重症監護觀察三日,體征平穩,並未出現溺水後的並發症,顏煙被轉移上救護機,飛往北城。
段司宇全程跟隨,宇億夢遠程跟醫院溝通,以防萬一,還聯係上幾個國內外的研究所,提前做最壞情況的準備。
到達醫院,未耽擱多餘時間,顏煙被推去做檢查,胃鏡活檢與腹部增強CT,隻等最新結果出來,再做評估,采取對應的治療方案。
結果約在時後出,折騰輾轉,顏煙一到病房,竟破天荒地睡過去,安穩到反常,無一絲病人該有的緊張。
或是比起嫉妒,胃癌嚴重太多。
而比隱瞞病情更丟臉的,是段司宇發現他想用意外偽裝自殺,甚至親自下海救他。
最嚴重最丟臉的事,全讓段司宇知曉與撞上,襯托之下,那些嫉妒自卑的情緒,倒顯得平淡。
一種爛到真正穀底,已無可再爛所以平靜的心態,讓顏煙暫時放鬆,累了就直接睡過去,無需藥物。
顏煙睡了,段司宇卻睡不著,在病房外無聲走動,焦慮到無法靜止。
直到快天黑,宇億夢趕到醫院,見他眼神發直,麵色憔悴,“去休息。”
段司宇隻搖頭,不答話。
因為離出結果的時間越近,焦慮越多,說話隻會徒增焦慮,全身難受。
好在,或因有人陪伴,不多時,焦慮有所緩和,段司宇能夠駐足坐著,雖然指尖還在不停動。
見他坐下,宇億夢說:“段玉山不會來醫院,我命令過。”
企圖轉移段司宇的注意力。
“你,命令他?”段司宇反問。
“對,命令。”宇億夢微挑起眉,“他來,隻會破壞情緒,促使局麵變壞,所以我讓他安靜。”
讓段玉山安靜。
“他會照做?”段司宇不信
“不會,”宇億夢搖頭,“所以我派人軟禁,迫使他安靜。”
明知道這是宇億夢的玩笑,段司宇仍忍不住輕笑,焦慮因此減弱,回歸到正常範圍,情緒稍有平穩。
段司宇頭靠椅背,直接戳穿,“下次再開玩笑,真實一點。”
或因血緣,或因相處時間太久,他們總能識彆對方的意圖。宇億夢說假話,不過是為讓他放輕鬆。
平靜下來,段司宇問:“你怎麼想
著去查顏煙的體檢報告?”
從他記事起(),宇億夢就招人畏懼(),因為能輕易察覺旁人的情緒,隻要察覺誰說謊,宇億夢就會直白問:“你為什麼說謊?”
嚇得所有人不敢在她麵前多說話。
但隻憑兩句道彆,就識彆出顏煙最大的謊,這過於玄乎。
“如果是彆人,我察覺不了,但顏煙很誠實,”宇億夢說,“他當時在為一個秘密恐懼,害怕被我發現,程度比‘嫉妒’嚴重,並認定我不會和他再見。很容易推斷。”
段司宇輕嗤,“秦梁查個記錄,要花三個月。早知道,我直接讓你去查,還能節省時間。”
“是我的手下效率高。”
“行,下次我直接征用你的手下。”
“沒有下次。”
......
宇億夢討厭浪費時間,但這次,直到出結果,宇億夢都未曾離開,而是跟著段司宇去找科主任,聽專業的解釋。
謝向細看過報告,解釋說:“沒有發現轉移,病灶也比較小,位置還算不錯,先直接安排手術。”
沒有轉移,可以先直接手術。
比要先做化療再手術好。
段司宇鬆了半口氣,再度追問:“他目前是早期還是......”
“這個要等術後,等病理結果出來,才能判斷具體的分期。”
一個客觀的回答。
段司宇查過,也知道順序如此,甚至要等分期結果與具體數值出來,才能判斷顏煙是否需要化療。
如若不需要,說明情況不錯;如若需要,他就得早做打算,無論花多少財力,都得給顏煙用上最好最合適的藥物。
話不能帶主觀色彩,醫生要保持謹慎。
他能理解。
但段司宇仍緊繃,眼神發直,似要得到一個準確答案不可。
謝向知道,這是段家的小兒L子,平常唯我獨尊脾氣大,此時卻緊繃到手臂輕顫,失態。
於是謝向稍鬆了話口,溫聲說:“我估計,隻是我估計啊,大概率是早期。他檢查出來的時候就是早期,又是高分化,惡性程度低,發展進程特彆緩慢,所以你不用這麼緊張。”
早期。
惡性程度低。
意味著複發轉移的概率較小。
段司宇隻覺心臟狂跳,差點就要因激動而站不住,“有多大的概率是早期?”
這問題不會有精準答案,再問下去純屬刁難。
所以不等謝向回答,段司宇先被宇億夢強行拉走,到走廊外平複心情。
整整四天,段司宇處在不安中,卻要在顏煙麵前裝作淡然。
他甚至已在做最壞打算。
假設如果隻剩下一個月,無論花多少錢讚助研究所,還是求神拜佛,隻要能為顏煙續命,他都願意。
但結果比他想象中好太多。
大概率早期,可以直接手術,惡性程度低,生存率高,複發轉移的
() 概率小。
隻要他精心養護,隻要他肯費時費力......
他就能儘最大限度,留下他的月光,再留下五年,十年,三十年,甚至是五十年。
此生中,從未有任何時刻像現在,段司宇想站上高台,真誠感謝所有人,感謝所有幸運的巧合。
如果顏煙那時沒去體檢,順便做了胃鏡,早早得知後直接辭職;如果他沒能追去西島,不要臉地死纏爛打,囂張跋扈;
如果辛南雨沒被地痞欺負,他沒能接手商鋪;如果隨晏喜歡的是彆人,而宇億夢沒來西島發現端倪......
隻要有一個環節沒能對上,段司宇都無法想象,顏煙將會如何。
顏煙生病,這是不幸,毋庸置疑。
但所有的巧合,又彙成了不幸中的那一絲萬幸,讓一切還有好轉的餘地。
等心情稍微平複,段司宇終於能冷靜,回去與各科醫生討論手術方式,到底是隻剝離腫瘤還是直接切胃。
兩種方式各有優缺點,前者創口雖小,但複發概率較高,後者則反之。
段司宇偏向後者,他有條件在術後精心養護,但他不想獨自做決定,因為他不能再繞過顏煙,唯我獨尊了。
等他回到病房,顏煙已經蘇醒,正靠在床頭,安靜望向窗外。
房內未開燈,冰冷的月光透過窗,照亮顏煙的側臉,消瘦,易碎,毫無生機。
有一霎,段司宇忽然想,顏煙是不是想飛出窗去,就此離開地球,回到本該在的月亮上。
心口沒來由地發慌
段司宇疾步走近,主動問:“在看什麼?”
顏煙回頭,朝他溫和勾唇,“沒什麼,我在發呆。”
眼裡卻沒有笑意。
段司宇意識到,顏煙並不高興。
而此時對他笑,隻是不想讓他擔心而已。
方才的喜悅驟然消失。
段司宇深呼吸平複心情,冷靜告訴顏煙可以手術的“喜訊”,一一解釋,讓顏煙選個方案。
“都可以,我都聽你的。”顏煙乖順回答,雙眼卻平淡無喜。
四目相對。
段司宇終於敢承認一個事實。
顏煙答應他會積極治療,不主動放棄,隻是為了讓他好受。事實上,顏煙的態度依舊悲觀,覺得無論選哪種手術,怎麼治療,最後都會再複發。
顏煙不會再尋死,因為不想讓他難過,但顏煙也不會再高興,因為從根本就不想活。
他積極改變,拚了命狂奔,把他的月光救回來,用儘方法留下。
但這些,都沒有用。
因為他的月光早已碎裂,再無法修複完整,任憑他如何努力,都隻能得到一地晶瑩的碎片。
認清現狀,段司宇再裝不了淡然,側身捂住眼眶,牙關咬緊,極儘崩潰。
“對不起。”耳畔,又一次,顏煙對他道歉。
段司宇搖頭,顫著聲音乞求,“你不能這樣對我,顏煙,你不能在我把你救回來之後,還是這樣......”
悲觀,厭世,不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