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蘇鶴亭挨得近,講話時的表情一如既往。他似乎知道怎麼處理這種情況,並看穿了玄女的猶豫。
玄女曾在交易場說過,她對自身感到迷茫,為了不使自己淪為人工智能,她需要和身體建立感情,也許一起承擔痛苦既是她對身體的歉意,也是她讓自己不要迷失在數據長河中的唯一辦法。
處理器“嗡”聲工作,它強製調控阿襄的情緒,要求阿襄保持平靜。玄女掙紮須臾,心臟跳動聲逐漸回歸正常,阿襄也在玻璃缸內恢複靜止。
半晌後,玄女說:“抱歉,蘇鶴亭,阿襄和我都無法離開玻璃缸。謝謝你,我知道,我這麼說,你會想把玻璃缸和處理器一起搬走,但那不行。”
她雖然剛認識蘇鶴亭不久,卻對貓的脾性有所把握。搬走處理器這件事簡直異想天開,可是如果能行,蘇鶴亭一定會這麼做。
蘇鶴亭說:“我認識最好的改造醫生,她一定有辦法。”
玄女道:“來不及了,當阿襄的改造手術完成的那一刻起,她就無法再離開玻璃缸。那兩根銜接管續著她的生命,要離開,就得拔掉它們。”
阿襄頭顱緩緩垂下,宛如沉眠。
玄女道:“……我請你來這裡,是想拜托你,把阿襄的信帶走。阿襄堅持一個月已經是極限了,再過幾天,刑天就會來更換新的身體。我受……”
她被設置了違禁詞,不能直白地講出自己受到了誰的限製。
“……無法跟佳麗聯係……對不起,我隻能拜托你,並且有弑神者在……他一定能帶你安全離開。”
蘇鶴亭說:“信在哪裡?”
一隻人麵蜘蛛順著玻璃缸爬下來,把信吐在了地上。說是信,其實隻是一頁匆忙撕下的紙。看得出阿襄為了把這張紙帶在身上,吃了許多苦頭,紙的背麵已經被血和淚浸滿,透出深深的筆跡。
謝枕書拾起這份信,遞給蘇鶴亭。蘇鶴亭把它裝進內兜,對玄女和阿襄說:“我會把它交給佳麗的。”
“謝謝,我說過,你來到這裡,我就為你偷回記憶。”玄女降下幾個裝有實驗體的玻璃缸,讓人麵蜘蛛爬進去,“其實在實驗開始時,我就曾在這些實驗體的芯片中讀取到過有關你的信息。”
人麵蜘蛛拿出實驗體的芯片,塞進口中,咀嚼兩下。幾秒鐘後,玄女重溫了那些信息。
她說:“再次抱歉,謝枕書,我欺騙了你。兩年前你到交易場尋找蘇鶴亭的資料,被我回答‘死亡’,那並不是因為我找不到蘇鶴亭的資料,而是因為我在實驗體芯片中看到了他的一些過去。”
謝枕書說:“哪段過去?”
蘇鶴亭心裡微動,道:“哪段?等一下,我的記憶——”
玄女說:“你的記憶被切分開來,由主神係統加固,用十二道密碼鎖在了新世界的角落裡。”
難怪蘇鶴亭什麼都想不起來。
玄女頓了頓,道:“……我隻能給你我偷到的,我發誓沒有看過,但我猜測它可能不全。”
蘇鶴亭為分段保存的記憶而皺眉,他心道:我究竟做了什麼?值得主神係統這樣大費周折?況且主神係統既然能拿走他的記憶,為什麼不消除,一定要留下?
他問:“除了你拿到的,其餘的記憶在哪裡?”
玄女說:“在懲罰區。”
蘇鶴亭隱約抓住了什麼關鍵,他果然如玨在日記中所言,曾經在懲罰區待過一段時間。
那隻咀嚼過芯片的人麵蜘蛛爬到他們跟前,它的背甲轉換成機械板,多足蜷縮,趴在地上變為一隻平平無奇的鐵塊,從隆起的背部升起一個鏈接插口。
玄女說:“拿走吧。”
蘇鶴亭翹起尾巴,看向謝枕書,謝枕書正在看他。他道:“傳輸兩分鐘。”
謝枕書沉默,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中有蘇鶴亭困惑的東西,像是想要摸一摸蘇鶴亭的臉頰。片刻後,他點一點頭,說:“我在這裡等你。”
他總是安靜地站著,好像等待已成習慣。
蘇鶴亭忽然想到他們初次告彆——在新世界的初次告彆。長官也是這樣站在雨裡,看他從懲罰區消失。
蘇鶴亭尾巴一歪,搭在謝枕書的手腕上。他的尾巴尖迅速掃過謝枕書的內腕,留下毛絨絨的觸感,接著更換尖梢,甩出接口,跟插口相連。
他說:“拜拜。”
貓的改造眼微微亮,“x”字浮現,旋轉了一圈,開始接收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