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倉庫,其實也隻是個廢棄的商品房,門前被醫師釘了幾塊廣告牌遮擋,經雪一壓,隻剩兩三條縫隙。
謝枕書沒有挪動廣告牌,上麵都凍住了。他挪動腳步,打算繞一下,卻在準備行動時發現積雪上隱隱有些痕跡。
這些痕跡很輕,被刻意遮掩過,這讓謝枕書起了疑,他的目光沿著足跡一直看到儘頭,並無聲地靠了過去。
儘頭是個便利店,門窗俱破,風把靠近門口的貨架全部凍住。謝枕書入內,透過昏暗的光線,看到貨架上空空如也。他微彎腰,在貨架下麵的掛鉤上發現了幾根綁起來的小布條。
布條是新綁的,這裡果然有人在活動。根據對方留下的足跡來看,他們熟悉如何在雪地上遮掩蹤跡。如果不是長官曾經受過相同的訓練,他也發現不了。
謝枕書收回視線,避開可能暴露的路線,繞到了商品房的側麵。他沒踩雜物,而是直接翻了上去,再借助上方的裝飾欄杆,到達二樓窗邊。窗玻璃早已破了一半,風把裡麵掛著的塑料布吹得呼呼響。謝枕書透過破洞處,看到了屋內情形。
幾個簡易的架子貼牆而立,門後被舊桌子堵住了。桌子底下微微亮著個小燈,坐著一圈全副武裝的男人,正在吃罐頭。
風聲太大,謝枕書凝神聽了片刻。
一個人說:“昨天就是那家夥叫人去看熱鬨的,小隊一靠近感應網,就他媽被擊斃了,連槍都來不及架。”
謝枕書聽出他們是和自己一起來的武裝組成員,但隊長當時說六個小時候後就撤退,這些人怎麼還在這裡?
另一個人把挑肉的匕首在罐頭盒上刮了幾下,道:“庇佑器都不頂用,光讓我們靜悄悄有什麼用?人家都是高科技,隔老遠就能發現咱們。”
還有一個說:“先鋒隊死完就該撤退了,可隊長動了歪心思,他聽裡麵的爆炸震天響,以為能撿個便宜混份功勞。唉,昨天的兄弟們是白死了,都死在隊長的貪上!”
一個道:“所以他被殺了,死得好啊,真活該。咱們現在吃飽喝足,一會兒去把車修了,明早好跟其他小隊彙合。回去後記得彆說錯了,就說隊長是死在槍戰裡的。”
另一個又說:“這次車壞了幾天,真他媽見鬼了,要不是東西夠吃,還回不去了。”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把事情說明白了。原來那天到達後,武裝組的車就壞了,他們隻得延長停留的時間,結果車還沒有修好,又聽見感應網裡麵有飛行器轟炸的聲音。隊長錯把轟炸當成了養殖場暴動,想趁機立個大功,便派出了小隊,小隊卻被巡視機器人擊斃了,這些成員因此殺了隊長。
謝枕書不想跟武裝組碰麵,正欲離開,忽然聽見其中一人說:“這裡是個好地方啊,吳耀是怎麼發現的?”
一個人回答:“不是吳耀發現的,是個機器人給他講的。”
另一個說:“我最恨機器人了,全都不是好東西,吳耀怎麼跟機器人混到一塊了?”
這人道:“他上次來做先鋒隊,被子彈打中,是那機器人把他救了。他本來打算賴下不走,卻發現那機器人在窩裡藏了好多人的內臟,估計是經常把人拖回去解剖。吳耀被嚇個半死,傷還沒好全就跑了。這地方就是那機器人給他說的,他來這兒拿過罐頭,把位置記住了。”
一個譏笑:“他也算大難不死,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後福。”
另一個說:“他保不齊要升官了,正帶著好些人在外麵,說是要抓住那機器人審問。”
那個問:“什麼機器人?武裝的嗎?那逮到一隻可值錢了。”
這個道:“不知道呢,說是有八條手,奇形怪狀的。不過吳耀說它好對付,幾顆子彈就能解決……”
謝枕書猛地回過神,立刻原路返回。
天快亮了,風正是最大的時候,雖然沒有下雪,卻都是飛舞的雪屑。來時不感覺路遠,回去卻仿佛要走很久。謝枕書頂著狂風,穿過黑夜,看見前方隱約的火光。
那烈火把舊居民樓全部點燃,燒成了長夜裡的巨大火把。濃煙滾動在飛雪裡,謝枕書踩著台階飛奔而上。他踹開被堵住的房門,看到正在燃燒的一切。
顯示屏掉在地上被踩得稀爛,玻璃缸裡的營養液淌得到處都是,縫合心臟不見了,物架上的東西也被一掃而空。
醫師的機械臂被拆卸下來,有一條穿過窗玻璃,用來掛它喜歡的黑板。
黑板上寫著歪歪扭扭的三個字。
【我懺悔】
謝枕書盯著那三個字,兩秒後,他俯身掀開坐墊,從底下的武器箱裡拿出槍和子彈,然後離開。濃煙嗆人,長官在給槍上膛的同時,沿著淩亂的腳印追去。
遠處《保衛聯盟玫瑰之歌》正在響。